祖母說,“那孩子啊,是被你大嫂拎著耳朵進的書房,可你大嫂親自看著,她也不過只是學會了認字而已,那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是半點都不通的,你們侄嬸這一點上,倒還真挺像。”
可剛才悅兒卻說,她還看過景朝的傳記……
崔翎想到悅兒提起前朝軒後時那種淒楚惆悵的表情,不由有些心裡發毛。
穿越這種事,她是親身經歷過的,既然能往前穿,自然也可以往後穿。
可穿了再穿這樣的事,會不會太稀奇了點?
她連忙搖了搖頭,將自己頭腦中聯翩的浮想揮去,口中念叨,“不會的,一定是我多想了。”
話音剛落,五郎滿身風塵地進了屋,瞧見崔翎搖頭晃腦的模樣,不由樂了,“翎兒,在乾嗎?”
他習慣性地先去淨了手,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這才出來抱她,“你剛才在嘀咕什麽?什麽你想多了想少了?你想了什麽?”
崔翎伸出手臂摟住五郎脖頸,她撅著嘴巴說道,“你剛進來都沒有問過我好不好,今天吃得好嗎,散步怎麽樣,肚子裡的寶寶乖不乖,就來問我話!”
她撇過臉去,恨恨說道,“伐開心!”
五郎啞然失笑,“好好好!那我問你,今日過得可好?吃得如何?散步的時候累不累?肚子裡的寶貝們乖不乖,有沒有在你腹中練拳法?”
他雙手托住崔翎氣鼓鼓的臉頰,猛力湊到她唇上啄下去,“給你買簪子,就不要不開心了好嗎?”
崔翎哼了一聲,“我要寶華樓的大師傅新上的那根翡翠玲瓏簪,下面垂了隻小兔子的那個,聽說這一套東西,老板也不是誰都賣的,得大師傅肯才行。我想要!”
她眨了眨眼,“我就喜歡那隻小兔子,給我買,不然心情不好。”
五郎最喜歡看到妻子撒嬌賣萌,見狀樂得不行,他連忙說道,“好好好!給你買!”
他動作輕柔地刮了刮崔翎的鼻子,“咱們家是寶華樓的大主顧,你放心吧,那兔子簪一定給你買了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剛才你在嘀咕什麽了吧?”
崔翎的臉色立刻便黯了下來。她沉聲說道。“看來咱們家這回,真的已經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了。五郎,我跟你說,悅兒她……”
她將悅兒和太子的糾葛說了一遍。“原先我一心想著不能叫悅兒真的嫁去柔然,可現在覺得,也許和留在盛京城相比,去柔然反而是一條更安全的路。”
她微頓,“至少紀都還算是個好男人,只要悅兒心智夠強手腕夠勁,未必不能在柔然存活下來。”
可若是留在盛京,若是太子得逞,那悅兒就將背負上一輩子的罵名。
就算薑皇后與太子的博弈間佔了上風。太子顧惜名譽,不曾做出之事,可就算悅兒順利嫁了人,有那麽一層關系,那在婆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女人的名聲。在這時代可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崔翎甚至覺得,若是悅兒留下來,以薑皇后的手段,必定是要弄死了她才後快的。
否則,誰知道太子什麽時候會抽風,再做出什麽有違名譽的事來。
五郎臉色黑沉,雙拳攥得極緊,他恨恨說道,“我就知道太子那小子不是好東西!”
他頓了頓,輕輕拍了拍崔翎肩膀,“你放心,袁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忍無可忍之下,便無需再忍。悅兒也好,其他人也罷,誰都不會出事。”
崔翎垂下眼眸,柔順地道了聲,“嗯,我放心的。”
五郎輕輕去摸那高高隆起如同小山丘一般的肚皮,語氣也變得溫柔起來,“老太醫說,你極有可能會早產,所以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家裡,莫要操心別的。”
他將臉頰貼在肚皮上面,感受著腹中孩子的動靜,臉上露出慈父的笑容,但眼神卻分外地堅決果毅,“你呀,就安心地等著咱們的孩子出生,其他的事,都交給我,你什麽都不用操心!”
得了五郎這樣的保證,崔翎便真的放下心來。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首要任務,是平安順利地將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
而令她格外心情複雜的是,兩個月過去了,皇帝真的還活著,雖然病入膏肓,甚至可以說是苟延殘喘,可他尚留氣息,仍然還有意識。
若是換了之前,崔翎一定迫切地希望皇帝早點掛掉,這樣悅兒就能回家了。
可現在,她卻希望皇帝能夠活得長久一些,越長越好。
只要皇帝還活著,不論薑皇后還是太子,頭頂上尚還有一尊金箍棒,行事還不會肆無忌憚。
可若真的等到太子登基,那麽形勢對袁家將會更加不利。
換句話說,就算五郎他們真的在謀劃什麽,也需要準備的時間,若是皇帝駕崩,這邊卻萬事未曾皆備,那麽就算等來了東風,也無濟於事。
所以,崔翎每日裡便懷著希望皇帝長命百歲的願望在院子裡扶著沉重的身軀鍛煉身體。
悅兒時常過來陪她聊天。
想來是已經和家中長輩商議過的原因,悅兒的臉上倒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害怕。
她性子活潑外放,很會說笑話逗人開心。
崔翎每常被她逗笑得前仰後翻。
她現在已經不去想悅兒到底是個什麽來歷了,她覺得這事情沒法深想,追根究底的結果有時候並不怎麽美好,既然大家都已經重新來過,為什麽還要糾結以往的事呢?
所謂活在當下,此時此刻闔家歡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撇去了這一層試探,她也驚喜地發現,和悅兒的相處越發輕松愉快了。
悅兒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子,除了外貌迷人之外,她的性子也十分吸引人。
善良,活潑,大方,率性,大膽。但也常常示弱,在她身上,兼具著女子漢的豪情萬丈,也有著小女人的柔情似水,似乎將袁大郎和宜寧郡主的優點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造就了一個更好的女孩兒。
崔翎覺得她十分喜歡這個姑娘,所以悅兒是什麽出身來歷,她上輩子是什麽人,根本就不重要了。
廉氏和蘇子畫出了月子之後,也會帶著孩子過來看望崔翎。分享一些孕後期的經驗。
她們到底是生產過好幾胎的。孕產的經驗豐富。
尤其是廉氏。小九斤塊頭大,還遭遇了一番難產,若不是王老太醫鼎力相救,還真的挺危險的。
廉氏沒有懷過雙胎。可她覺得崔翎將來生產時,兩個孩子的分量加起來肯定要大過九斤的,那麽她的經驗多少也可以幫到一點忙。
所以,她十分詳細地描述著當時情景,說得跌宕起伏,讓人覺得恐怖血腥,卻又忍不住想要繼續聽下去。
一番話說罷,她還十分豪氣地拍了拍崔翎的肩膀,“五弟妹沒事。等你生的時候,三嫂會陪在你身邊的!”
蘇子畫關心的卻是其他的,她問道,“王老太醫說你這胎怕是要提早,也說不出是什麽時候。產婆啊奶娘啊之類的,你都準備好了嗎?”
她特別強調,“尤其是乳娘,將來可是要給孩子喂奶的,一定要仔細挑。”
崔翎連忙笑著說道,“乳娘已經挑好了,大嫂親自選了一些,然後祖母再從中擇了兩位,已經養起來了,祖母的眼光我信得過。”
她又道,“至於產婆,還是用的那幾位,都已經說好了,王老太醫也說,等到了那幾日,就索性直接住在咱們家裡,以防萬一。”
王老太醫直言不諱地說過,等她生產時可能需要用到剖腹取子術。
雖然如今剖腹取子已經不稀罕了,但因為要操刀,所以對大夫的本事要求極高,這世上能夠拍著胸脯說能夠順利完成手術,也不過就只有區區數人。
他和鎮國公府世代交好,和故去的老將軍又是至交,所以對袁家子嗣上的事十分重視。
為了能保證五房這對雙胎的平安降生,若到萬不得已,他決定要親自動刀。
廉氏和蘇子畫見萬事俱備,這才都放了心。
如此,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就又過去了兩月。
八月中旬,天氣已經酷暑,空氣裡到處都是火辣辣的熱氣。
崔翎這幾日越發覺得肚子沉重下墜,據兩位嫂嫂說,這是快要生產的征兆。
外頭天熱得很,可是她不敢躲懶,依舊每日晨起傍晚沿著院子走上一圈,這樣既能鍛煉身體,好增強生產時候的體力,也能夠讓孩子更快地入盆,好快些生產。
這一日恰好是十五,入夜之後,便有一輪圓月高懸, 掛在藍幕一樣的天空,旁邊點綴著無數燦爛星子,看起來美麗極了。
崔翎與五郎相互依偎在廊下,一同欣賞這無邊美景,覺得愜意又舒適。
她笑著道,“從前也曾以為要力爭上遊才能過得更好,可靜下心來才會發現,像這樣安靜地與心愛的男子躺在軟榻上,在這樣的夜晚,看星星看月亮,才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呢!”
五郎緊緊摟住靠在他胸口的妻子,眼中蓄滿溫柔愛意,“對我而言,只要能和翎兒在一起,就已經很幸福了。”
他輕輕摸著崔翎的肚皮,“喂,小家夥們,你們說對不對?”
這時,崔翎忽然覺得腹中一陣翻天倒海的疼痛湧來,她扶著肚子輕輕呻.吟,“夫君,小家夥們在對你回應了。”
五郎愣住,“啊?”
崔翎擰了他大腿一下,有好氣又好笑地嚷道,“我是說,我好像要生了!痛!快去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