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人的一切情緒,都是相對而來的,剝奪了反面,也就沒了正面。
天堂與地獄,只是一個稱謂。
秦步月耳邊傳來了系統音:“是否加入匹配?”她坐在觀眾席上,隨時可以進行匹配,與素未相識的一百個“鏡月”,開啟異常短暫卻極其燦爛的“遊戲”。
朝聞道,夕死可矣。
秦步月感到了濃濃的諷刺。
她拒絕了匹配,手指微顫地選擇了下線。
這需要極大的毅力,而她隻經歷了一天而已。
猶如時間被抽走般的睡眠——也許的確被抽走了,這裡並沒有時間,只是統一的規則罷了。
提示音響起,秦步月起床洗漱,拿起永遠也用不空的牙膏和永遠充滿電的電動牙刷,對著鏡子裡這張永遠不會變老的漂亮臉蛋,在規定時間裡,空洞地洗漱著。
就連排便都在規則之內。
規則和無界庇護著三十億人?
不如說是圈養。
秦步月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她無視了瘋狂響起的提示音,一拳打在了鏡面上。
砰地一聲巨響,世界為之一振。
第272章
碎掉的鏡子立刻複原。
這就是虛擬世界,沒有物質上的損耗,一切都如此輕而易舉。
秦步月甚至懷疑,鏡月也能“複原”,像這面破損的鏡子一般。她念頭剛剛閃過,因為打碎鏡子而受傷的手背,迅速愈合。
整個過程沒有疼痛,沒有血肉生長的麻癢,就像遊戲中的角色一般,被一鍵回檔,恢復了白皙與細致。
眼前和耳邊的提示音與提示文字不斷地亮著與響著:“請注意,現在是穿衣時間,請注意,現在是穿衣時間,請注意,現在是穿衣時間……”
秦步月大步走出浴室,來到了明亮的廚房。鏡月的人設是不需要下廚的,只是廚房裡依舊配置了各種器具,從分門別類的鍋具到一排排刀具,一應俱全。
秦步月拿起一把水果刀,對著大腿刺了進去。鮮血像寫好的程序般湧出,痛覺神經卻被阻攔在外,沒有入侵到她的精神。
秦步月扭轉刀柄,用力豁開一道長達二十厘米的口子,這如果放在繭房外,能把人痛得昏死過去。
然而在這裡——
不痛,一點都不痛。
更可笑的是,因為她將自己的大腿□□得太過血腥,被打上了好笑的馬賽克。秦步月看不清腿上的傷口,只能看到一團模模糊糊的紅白交雜的光影。
秦步月用力拔出水果刀,她腿上的模糊光團開始蠕動,等視野清晰後,傷口消失不見,她的大腿光滑如初,就連家居褲都恢復了。
美麗新世界……
“娛樂至死”的這個組織名,充滿了濃濃的反諷。
在這個《美麗新世界》中,《大逃殺》成了美麗新世界。
秦步月破壞不了任何東西,更可悲的是,在這裡生存的三十億個“鏡月”,連去破壞的意識都沒有。
這樣的生活,難怪會淪陷到“遊戲”和“快樂”。
規則無界不只是缺少了“快樂”,這裡缺的東西太多了。
沒有貧窮,沒有苦難,沒有饑餓,沒有病痛,甚至沒有死亡……
失去這些反面的同時,也就沒了富有,沒了溫馨,沒了滿足,沒了享受,更沒了活著……
耳邊的提示音認認真真遵循著規則制定的時間,努力提醒著秦步月:“請注意,該用早餐了,請注意,該用早餐了……”
在視野中,出現了一連串枯燥的文字,講的是早餐的必要性,按時享用均衡的早餐對身體有多少好處。
秦步月心煩意亂:“閉嘴。”
提示音並不會給與回答,它只是一段設置好的程序,死板且不知疲倦地一直重複著固定的句式。
如果這是一個外置設備,那沒什麽,就像早晨的鬧鍾一樣,大不了從窗戶扔出去,然而它是無形的,甚至不是腦芯片,而是綁定在精神體上……
綁定在精神體上?
秦步月心思一動,開始審視這讓人無法集中精神思考的東西。
它像會傳音入密一般,聲音直接響在腦海中。
浮在眼前的文字、倒計時提醒,也是直接倒映在視網膜的,只有本人能看到,且只能看著。
閉上眼也沒用,除非是規定的睡眠時間,否則依舊能看到提示。
遵循這種提示的結果是,人類沒法思考。失去思考能力,等於失去了“意外”。只要不去想,按部就班做著,那的確幸福——無知是福的那種幸福。
秦步月需要思考。
不能思考的人生,與死亡無異。
耳邊、腦中依舊是頻率極高的提示音,不停打斷著秦步月對它的思索。好在秦步月並非繭房的“原住民”,她早習慣了思考,更因為人格修行的緣故,很容易就能進入心流。
在心流中可以無視任何雜音,哪怕是腦中、心底的聲音,她都可以“聽不見”。
秦步月打量著自己的精神體,她並不是鏡月,但在規則無界中沒有人格修者,人們的精神體都是一般無二的金和白。
金色是規則。
白色是空間。
兩者同時裹住了人們的精神體,保護他們的同時也禁錮著。
秦步月試著撥弄裹住精神體的金色和白色,它們很重也很厚,並非稀薄的精神線,而是像陽光像霧氣,無形卻無處不在,很難將其與自身的精神體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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