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下意識的反應是先握住了門把手,想要趁周衍與自己還有一段距離時逃跑,然後他的腳步又頓住了。
他沒地方跑,而且仔細想想跑也沒用,倒不如有毛病就解決毛病,有問題就處理問題。
季元抱著豁出去的心情,又轉身回去,湧到天靈蓋的氣讓他整個人如同炸毛的貓,情緒爆炸。
「周衍你到底想幹什麼,六七年不見是這麼一上來就瞎胡鬧的麼?」
他說話的口吻中依舊忍不住將周衍當作從前那個半大小孩,可眼中看見的周衍,光是露出的那一截小臂都精壯結實,記憶與現實之間的矛盾讓季元有些無所適從,找不到準確的語氣與他對峙。
另一方面,季元完全不理解為什麼周衍可以在自己先消失七年以後,回頭就跟沒事人似的過來攪合他的日子。
怎麼著,他季元命裡合該攤上這麼個神經病啊?
七七八八的心情亂成一團,猛一下要季元全都處理好是不可能的。
周衍起身走到季元身邊,親暱地握住了他的手,將他帶到屋裡。剛才季元那句氣性十足的話好像從他耳邊飄過,沒有驚起半點兒動靜。
與季元渾身要噴火似的情緒湧動相比較起來,周衍此時冷靜得可怕。
「我一直在關注你,」他看著季元的眼睛,語氣幾乎可以被稱作溫柔,但眸光深處的東西卻仿若蛇信子帶著透骨冰涼纏上季元,周衍開口解釋了這些年的過往,「我回到了我生父那邊,中間幾年都很不平穩,如果那時候你和我有牽扯可能會有仇家傷到你,所以我一直沒有來找你。」
季元是個十分容易心軟的人,周衍這麼似乎很有苦衷的一說,他的確有些罵不出來了,他於是沒說話,聽周衍繼續道:「這些年你拍的每一個廣告,每一部電視劇,我都瞭解過,把關過……」
「把關?」季元忽然聽出一些不對勁來,他打斷周衍的話反問他,「什麼把關?」
周衍的指尖揉了揉季元的眼角,很想要低頭親親他的眼皮,不過還是按捺住了這股衝動,回道:「只是看看哪一些劇更適合你。」
季元腦子裡卻是嗡的一聲。
他不瞭解周家,也不瞭解這些年周衍到底去幹了什麼,不過從池立安的諱莫如深以及周衍如今整個人的變化,他也不難猜測出周家必然不是什麼小戶人家,做到干預他這麼一個小明星的路子很可能是易如反掌。
周衍所謂的把關,就很有可能是這些年他星途詭異的原因之一。
為什麼明明有很多很好的資源,但最後到他手裡的都是些意料之外的戲碼?
為什麼明明他咖位不大,卻也沒有受到過多少刁難?
為什麼他這麼些年來的感情路坎坷不斷,多的是臨陣脫逃的對象?
以前一些稀里糊塗季元自己猜測不到原因的問題,此時都豁然有了解答。即便這個假想在當下的季元眼中都未免有些天馬行空,讓他細思極恐。
「賜婚、青檸、棋逢對手,都是因為你推掉的?」季元不敢相信的問周衍。
這三部劇是後面大火,而最初主演都找過季元的劇。賜婚是一部古裝劇,青檸則是青春校園,棋逢對手為強強職場。三部劇的劇本都很優秀,十分對季元胃口,可也都一樣,三部劇在最後關頭選擇了換主演,導致三部劇都和季元無緣,而主演都從新人一躍成了大火的明星。
周衍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前面季元還一直以為這些奇怪的經歷純粹是自己倒霉,結果他原本光明的未來是被人為掐掉的?他是普通人,一來他喜歡演戲,想要演好戲,二來他當然也有慾望,他也想火,想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他氣到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周衍的唇角微微揚起:「冷?」他起身將開著的窗戶關了起來。
季元就在自己面前,對於周衍來說實在很是甜蜜,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你憑什麼?」季元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不過聲線依舊不穩,「憑什麼能夠心安理得對我的生活和選擇指手畫腳?」
原來他前面初初感覺周衍瘋那都是輕巧的,他覺得周衍簡直就是有病!
周衍背對著他站住了,他開始慢慢地將窗簾拉上。
「我也問過自己憑什麼,」窗簾緩緩合上,將這處小小的房間與外界全然隔絕起來,周衍轉回身道,「開始兩年我看過很多心理醫生,國內國外的,有名沒名的,」
他的聲音太過平淡,無論敘述什麼過往都好似經不起一點波瀾,但字字句句落在季元心上又灼熱得驚人。
「還吃過很多藥,各種藥,」周衍半跪在季元面前,由下往上仰望著他,「但是沒有用,沒有一點用處,我想要你,想上你,想吃了你,這些衝動我控制不住。」
如此的句子在周衍說來,依舊是語氣尋常到像是理所當然。
季元開始真的害怕起來:「你,你瘋了吧?」
周衍聞言竟然笑了。
他的確是瘋了,而且周衍清清楚楚知道自己瘋了。
他的精神處在兩個十分極端的點,彷彿一直有一個冷靜理性的自己在看著那個瘋狂的自己做出無數瘋狂的事情。最初的時候,他一面曉得自己的狀態很不對勁,所以才會選擇去看心理醫生,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從而不會進一步對季元造成什麼傷害。而另外一面,他對季元的層層掌控以及生活中的控制卻也無法收回地不斷加深。
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完全學到了如何滴水不漏地掌控自己的外在情緒,可內裡卻已經被無法填補的空洞慾望所填滿,如鬼怪乾枯的手想要從枯井裡將季元拉扯下去一併吞噬。
他沒有多少真正想要的東西,唯一一樣深入骨髓的癮就是季元。
「如果你想要演戲,」周衍憐愛地親了親季元的手,「你想演什麼都可以,前提是和我在一起。」
被他親過的手背像是被微弱的電流刺了一下,季元忍不住往回一縮,他此時的腦子一團亂,下意識地問周衍:「什麼戲都可以?」
「嗯……」周衍停下來略微思考了一下,「床戲不行,吻戲,可以借位吧?」
最後幾個字的疑問語氣,彷彿像是說出借位兩個字已經非常大方。
季元一把揪過床上的大枕頭砸在了周衍臉上,擋住了他那張英俊的臉。
再英俊也是個變態,變態不要臉。
「如果我不要呢?」季元深吸一口氣,開口問。
「不要什麼?」周衍將剛才的枕頭放到一邊,目光凝視著季元的臉,雖然語氣依舊沒有什麼變化,但人卻緩緩站了起來。
前面的蹲姿極度縮小了他整個人的壓迫感,此時重新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完全罩住季元的,而周衍陡然收起的笑意更讓他渾身添了一層冰霜,原本似乎平和了一陣的氣氛驟然尖銳緊繃起來。
季元有預感,此時只要他說錯一句話,後面的情勢就會完全失控。但他心裡負氣,又對周衍非常不滿,甚至可以說帶著些許矛盾交織的憎恨,於是後面那句百分百會觸怒周衍的話,季元也一口氣說了出來。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他抬頭毫不畏懼地與周衍對視,字字句句扎在了周衍最不願意聽的點上。
周衍心裡的那一口枯井中的鬼手立刻躥了出來,恨不得將季元拉下去扯碎了吞吃乾淨,好讓他的嘴裡不能再說出這樣的話來。
起碼不是現在。這六個字季元藏在了心裡,因為如果說出來,他自己也會覺得自己太沒出息。
被周衍莫名其妙逼到這個份上,將他的生活攪亂成這樣,他竟然都沒有什麼辦法真的從心底裡討厭周衍。
講到底是周衍的段數高。
他清楚知道季元此時心裡並沒有裝下別人,即便是池立安,那也是季元好奇心與新鮮感作祟,談論真的喜歡,季元從頭到尾有過的感情也只是年少青澀是與自己的淺淺糾葛,這麼多年他從來沒給季元任何對其他人心動的機會。
可聽見季元親口說出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這種話的時候,即便周衍知道季元的心情,他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暴躁。
周衍一把將季元壓倒在了床上,他的目光如同凶獸,盛怒之下迸發出的洶洶氣勢讓季元忍不住瑟縮。他的手腳被周衍制住,只能感覺到一個個灼燒般的親吻落在自己的臉上,唇角與頸間。
「周衍,你,」他想要開口斥責周衍的行為,卻被周衍偏頭穩住,肆意輕薄。
季元完全被動的被周衍壓在床上予取予奪,上一次兩人這般親密還是七年前,此時情景交換兩人的心情卻完全不同。
周衍帶著怒氣的親吻讓季元很不舒服。要季元說,周衍他媽的哪兒來的臉生氣?
他攢起火來,因為知道周衍有刻意防備,故而乾脆放鬆了自己的身體,甚至唇舌間迎合上去。
感受到季元柔軟的舌頭纏住自己的,周衍有一瞬的失神,進而低喘了一聲,他伸手下去想要扯開季元的外套,沒想到季元卻屈起腳來猛踢在了他的腿間。
饒是周衍也被季元踢到痛處,一下被人掀翻在了一邊。
季元趁機立刻跳下床一邊擦嘴一邊盡量遠離周衍。
兩人四目相對,周衍突然開口叫了聲:「季元哥。」
模樣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