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樓,在很多人的眼中只是一個名氣很大很上檔次的酒樓,有美味的食物和酒水,只在一部分的人眼中,那裡是聖地。
這些人中有廚師、廚藝愛好者、老饕也有飲食雜誌的主筆,就像此刻故地重遊的陸喬斐。
如果不是那塊矗立在海中的標誌性礁石,陸喬斐怎麼也沒辦法相信,這個讓他神往已久饕餮樓所在的位置就是那座招財大酒樓。
五六年的時間讓這裡已然面目全非,陸喬斐在那座六層建築的前面站了一會兒,心情非常複雜。
自從發現這裡過去是那個充斥著臭魚爛蝦的飯店,他的嘴裡好像立時就有了一種不新鮮的海鮮的味道,糟心的口感和無法用語言唾棄的味道真是太不讓人愉快了。
接著他又想起了那個「胭脂虎」,無論是餃子還是人,都讓他記憶猶新。那個女孩兒現在應該也有二十五六了吧?不知道現在還會不會一腳把人踹翻在地上。
「您好,今天我們依舊賓客盈門,如果您有預定會更加方便地享受到我們的服務。」
穿著銀灰色改良曲裾的迎賓小姐用同色的絲綢髮帶講長發結在腦後,無論是動作還是語調都讓人覺得舒服。
陸喬斐搖了一下自己手裡的請帖:「你好,我是來參加傳統美食節的嘉賓,據說拿著請帖可以提前吃一頓。」
「好的先生,歡迎來參加我們的傳統美食節活動,我們為嘉賓準備了專座,請跟我來。」
他們所說的傳統美食節是這個秋天饕餮樓推出的活動,據說這個酒樓裡雲集全國幾十上百位頂級廚師因為閒著無聊,乾脆就研究起了華夏的古代美食,經過幾個月的努力還真有了一些成果。
於是饕餮樓的行政總廚就向全國的老饕們發出了邀請,讓他們來嘗菜點評。
為了配合這次美食節,饕餮樓在很多細節的地方都加入了華夏傳統元素,比如原本的迎賓台就換成了五福臨門的紅木隔斷,迎賓小姐們也穿上了華夏傳統的服飾。
陸喬斐看著食譜,這個自認博學多聞的新銳作家現在有一點點的心塞——好多字看不懂。
魚兕子、炮牂,筍菹、濯豚、蟹胥……這都是些什麼?
點菜的男服務生臉上帶著微笑:「您可以看反面,反面是他們的做法和現代的名字。」
魚鍋、炮母羔羊、酸筍、汆水白乳豬肉、蟹醬……
「你們放那些古名是為了嚇跑客人是吧?」陸喬斐深刻地感覺到了設計菜譜那個人的惡趣味。
年輕陽光的服務生笑了笑沒說話。
雖說對這種菜名對照的做法很怨念,等到菜真的端了上來,他就什麼都忘了。
古代的烹飪以食材刁鑽難得、做法繁複精細為美,說刁鑽是指肉取羔羊腹肉、筍取江南冬筍、乳豬要以米漿飼養長大,蟹醬必須用一斤半以上的母蟹取蟹黃和蟹肉搗碎製作,封罐入味之前再放入曬到七分干的蟹鉗肉。
這些講究在物資匱乏生產力低下的古代是真正的窮奢極欲的典範,放在現在,卻成了一種追憶和繼承。
追憶曾經的那些廚師,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和想像力製作出了讓現代人心馳神往的美味。
這也是這次美食活動舉辦的初衷。
真正把這些食物吃進嘴裡的時候,陸喬斐是真的感覺到了那些廚師們的用心,
光是那一道酸筍,就將整筍鹽漬之後再晾乾然後用糧食酒來輔助發酵,每一口的味道都清爽透亮又香氣盎然,筍的口感脆且韌。白生生的筍塊放在黑陶碟子裡,就像它的味道一樣簡單質樸又別有風情。
更不用說三炸三蒸的炮羔羊肉等美味了。
葷素相搭,海陸皆有,陸喬斐給自己點的四個菜除了酸筍、羔羊肉、蟹醬之外還有一個雞脯肉炒金針菇,再有一盞糖蒸酥酪作為甜品。
在陸喬斐看來,一頓飯也要有起承轉合、濃淡相宜才是真正愛吃會吃的人該有的飲食之道。君不見一千年前的燒尾宴上也有時蔬作為席中點綴。那些巴不得佛跳牆和烤駝峰一起吃的人,在他這個酸溜溜的文人看來簡直是暴殄天物,濃鮮被香糯沖淡,香糯又在濃鮮中變得膩口,這樣的吃法真是愧對了廚師們對每一道大菜的用心,豬八戒吃人參果,入腹不知其味。
嗯,沒錯,酒足飯飽的陸喬斐又開始管閒事了,他此時鄙視的眼神就是對著隔壁桌三個食客。
三個人一頓飯花掉上千塊又不能體味到廚師做菜的精髓……陸喬斐在碎碎念碎碎念。
從他桌前走過的一個西裝男人聽見了他的念叨,轉頭看了他一眼。
夕小姐的餐廳裡,真的來了很懂得享受美食的客人呢。這樣想著,男人點了點頭,繼續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吃飽喝足,陸喬斐心滿意足地往外走,還有兩天美食節才會正式開始,陸喬斐已經決定了這兩天除了去沈家餃子館吃餃子,剩下的時間就要在這個饕餮樓裡品嚐各種各樣的美味。
想必這次回到蜀地,他一定能寫更多有趣的飲食見聞。
「我來找夕小姐。」一板一眼的西裝男人對穿著白色制服的廚師說。
「cici不在啊。」黑乎乎的黑豆先生如今也已經榮升大廚,這次是被蘇仟特意招來華夏幫助沈何夕籌備美食節的。
那個看起來就很嚴肅的男人就是正川平次,他打電話給他爺爺收到的答覆是他們一群老人都在郊外的山莊裡度假,有正事兒就找小夕,沒正事兒就趕緊回國。可憐的正川君又被他爺爺甩了一臉的「非親生」,幸好他也已經習慣了。
「不在?」正川平次後悔自己從機場直接趕來了饕餮樓,現在找不到夕小姐……
「黑豆大廚,有兩位客人點了主廚菜單的骨湯拉麵,可是沒人做。」
「怎麼沒人做?成子呢?」
「成子師傅和總廚一起走的,另一個宋師傅在頂樓廚房研究銀絲流水面,您也知道,那群老爺子除了總廚誰也不能讓他們下來。黑豆大廚,要不我們就跟他們說我們今天沒人……」
「絕對不行!饕餮樓裡沒有客人吃不到的。」每個餐廳的性格和承諾都是廚師們的招牌,黑豆在這一點上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堅持。
不過,號稱廚房從不會出問題的饕餮樓現在有這種情況出現,如果自己能夠把事情解決不就說明我這個蹲牆角的黑豆已經可以在cici小姐的面前挺胸抬頭露肚腩了麼?
想到了這一點,黑豆頓時激動起來了:「我們讓別的廚師先做……」
「對方點的是主廚菜啊。」負責接單的小助手已經快哭出來了。
「我會做。」一個聲音□□來。
「要不問問他們對咖喱面有沒有興趣?」會做拉麵但是不會調湯頭的黑豆有了新想法。
「他們要的是骨湯拉麵。」
「咖喱骨湯拉麵也是骨湯拉麵。」
「黑豆大廚……」小助手已經帶哭腔了,這位大廚什麼都好,就是突然冒出來的神邏輯真是讓人無力招架。
「我說,我會做。」
「好吧,你別哭,去找個調湯的主廚來弄湯,我負責做拉麵。」
說了兩遍自己會做骨湯拉麵的正川平次無語地撥弄開這兩個無視他的逗比,脫掉了西裝,解開了襯衣袖扣就走進了廚房裡。
「他們要的是骨湯拉麵,不是味增骨湯拉麵。」
黑豆跟在正川平次的身後絮絮叨叨,「如果味增的可以那我的咖喱也是可以的。」
「我說我會做成子的骨湯拉麵。」正川平次表示這貨比當初的板凳還讓人還像一隻蒼蠅。
……
十分鐘後,隨著骨湯潑澆在細滑的拉麵上,再有一點翠綠的蔥花點綴在其中,兩碗裝在青釉碗裡的拉麵就宣告完成。
「主廚名怎麼填?」小助手舉著小牌子一臉茫然,饕餮樓這種隨便來一個人找總廚就會做飯的設定真是讓人難以接受啊。
解開身上的圍裙重新穿上西裝外套,這個被問到的男人一本正經地說:
「就寫正川大家的正川平次吧!」
當年在華夏學藝將近三年的時光,他從掃地的小工做起,離開的時候已經重新成為了一個被自己爺爺認可的廚師,現在他能在夕小姐的地盤上解決他們遇到的問題並且稱呼自己為主廚,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我記得成子離開之前已經準備了二十二份拉麵和湯頭,煮麵的工作一向是由他的助手完成。」
在正川平次的身後,穿著黑色風衣的年輕女子語氣平平地說。
「……」這是一直沒有遇到情況,趁著沈何夕離開終於遇到情況之後太激動完全忘記去問成子助手的黑豆。
「平小次啊,在我的地盤上當一回主廚,感覺很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