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畢,寧則然用睡袍將言菡裹了起來,睡袍中的言菡眼眸低垂,微卷的羽睫輕顫著,呼吸還有些喘,原本紅潤的雙頰略略泛白,這讓寧則然有些擔心。
言菡的體質比較弱,浴缸裡溫度高,這樣翻來覆去地折騰,萬一生病了就不好了。
出了浴室,言菡在他臂彎裡動了動,低聲道:“則然,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寧則然愣了一下:“有什麼要緊的事?今天累了就早點睡吧。”
“不,我想現在說。”言菡從他的懷裡掙扎著下來,輕輕地喘息著,在他面前站定了,定定地看著他,眼神複雜。
依戀、仰慕、不舍……
裡面仿佛有千言萬語。
一種不妙的感覺油然而起。
“則然,”言菡的聲音低柔,“則然,我跟了你兩年,你對我所有的好,我都記著。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雖然我也付出了兩年的青春,但我還是很慶倖,當初和我簽訂了契約的,不是別人而是你。”
“慶倖就好,”寧則然沉下臉來,“別說了,睡覺吧。”
以前只要寧則然沉下臉,言菡就會乖乖地聽話,然而,今天言菡雖然臉色發白,卻沒有退縮。
“你可能不記得了,可我卻一直記得很清楚,兩年前的今天,我答應了做你的情人,”她凝視著寧則然,輕聲道,“按照我們的約定,從明天開始,我們就毫無瓜葛了。前兩天,你說要繼續把我留在身邊,我很感激你的厚愛,可是則然,對不起,我想了很久,還是不能答應繼續跟在你身邊。”
寧則然不說話了,眼中有烏雲密佈。
這麼說來,剛才小情人主動而乖巧的情.事,只不過言菡為他奉上的最後晚餐。
他又自作多情了一次。
“為什麼不能?你心裡……有其他男人?”寧則然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來,他不認為有其他男人比他更加優秀,可保不准言菡單純,被曹一杉之流的花言巧語給蒙蔽了。
言菡連忙搖頭:“沒有。”
“那為什麼不能繼續留在我身邊?”寧則然的目光淩厲,仿佛要割破言菡的皮膚。
言菡瑟縮了一下,這兩年來,對寧則然的畏懼和依戀已經成了本能。
她的眼裡迅速浮起了一層淚光,卻努力睜大眼睛,不想讓眼淚掉下來;她的聲音顫抖,卻帶著幾分難以撼動的堅定,輕卻清晰:“我不想留下來,我想要過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做你的情人了。你給我的一切我都可以還給你,房子、銀行卡,還有你送我的禮物,我都可以還給你,只要你放我走。”
空氣中仿佛有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很好。
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怪不得不用他的禮物,也怪不得不花他的錢。
寧則然朝著她走了一步,眼神略帶了幾分猙獰。
言菡很害怕,她的雙唇翕動著,卻不知道該怎樣辯解,只是本能地想要減輕寧則然的怒火,只好喃喃地一遍遍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你以為……你欠我的就是房子和銀行卡嗎?”寧則然咬著牙問,他很想抓著這個小東西晃一晃,看看她的腦袋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殘忍的念頭。這兩年來,難道她就只把他們當成了一場交易?難道她對他就沒有一點點的感情?那個在情.事繾綣時含情脈脈看著他說愛他的小情人,難道都是她假裝的嗎?
“我還欠你……什麼?”言菡強忍著眼淚問。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走了,我們以後再談。”寧則然壓抑著自己想要質問的念頭,這些問話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怨婦,怎麼也不能從他寧則然口中問出。
言菡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臂,幾近絕望地道:“則然,你別這樣,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你就放了我吧!要是實在你覺得這兩年你吃了虧,我陪你的日子少了,我補給你成嗎?延期一個月?”
寧則然的臉色鐵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在言菡的眼中,他居然是這樣注重肉欲的男人,為了一兩個月而去刁難她嗎?
“那兩個月嗎……”言菡整個人都慌亂了,語無倫次地道,“我這個暑假都陪你,開學了你就放我走……”
“放手!”寧則然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來。
言菡的身子顫了顫,抓著寧則然睡袍的手指一根根地鬆開了。
她的臉色慘白,瞪大的眼睛中淚水迅速積聚,終於不堪重負,滑落臉頰,她無聲地慟哭著,整個人都在顫抖。
寧則然定定地看著她,心臟一瞬間仿佛被浸泡在了她的眼淚中,即酸且軟,胸口積聚的怒意就好像針尖在氣球上戳了一個洞,一點一點的往外漏了出來。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一種頹然的無力感。
眼前這個女人,打不得罵不得,看不得她哭,只想見她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不知不覺間在言菡身上放入了太多的感情,給了她淩駕於他之上的權利。
“好了,別哭了,”他抬手去擦言菡臉上的淚水,沉聲道,“想離開我,重新開始你的新生活,對不對?”
淚眼迷離中,言菡睜大眼睛,只看見了寧則然黝黑深邃的目光,那狹長的單眼皮那麼好看,讓人著迷。
“是……”她用力地閉上了眼睛,深怕自己陷入那足以讓人沉迷的泥淖中,再也無法自拔。
寧則然苦笑了一聲,他的指腹摩挲著那嬌嫩的唇瓣。他可能又自作多情了,言菡的眼中,明明有著無盡的依戀。
“你要是實在不想繼續……”他困難地擠出一句話來,“那就算了……”
言菡整個人都僵住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帶著淚花緩緩地睜了開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他身上。
“就這樣吧,我們以前的關係到今天結束,”寧則然乾脆俐落地道,趁著自己還沒有後悔,“洗把臉,安心睡個好覺吧。”
他隨手抓起了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換下了浴袍,拿出手機看了看,準備找個人一起去喝一杯。
“真的嗎……”言菡喃喃地問,峰迴路轉,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寧則然深吸了一口氣,又變回了那個傲然冷厲的商界之王,“我說話算話,不過……”
言菡瞬間屏住了呼吸。
寧則然環視四周,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還給我什麼,房子你繼續住著,我想,你繼父和你母親已經習慣了沒有你的生活,也不需要你每天住在家裡打擾他們,至於銀行卡裡的錢,更不需要你還給我,我還不至於小氣到這種程度。這兩點,你做得到嗎?”
言菡愕然,想要分辨:“不是,這麼大房子我……”
“做不到那我收回我剛才說的——”寧則然的眉頭皺了起來。
言菡立刻點頭如搗蒜:“做得到,我做得到。”
寧則然定定地看著她,眼神晦澀難明。
言菡的胸口怦怦亂跳了起來,她想要的自由,此刻就離她一步之遙。
房間裡悄寂無聲,她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壓力,這讓她有些口乾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下巴被攫住了,唇瓣落入了一個滾燙的所在。
寧則然攻城掠地,強勢地用舌尖撬開了她的唇齒,在她的領地肆無忌憚地梭巡,又將她的柔軟吸吮啃噬著,奪走了她的全部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言菡以為自己快要窒息了,寧則然猝然鬆開了她,再也沒看她一眼,大步離開了房間。
言菡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砰”的一聲巨響,門關上了。
她恍然驚醒,急急地跑了出去,寧則然已經不見了蹤影。怔了半晌,她一步步地走到了那道鑄鐵大門前,忽然一下捂住了臉。
強自壓抑的哽咽聲從指縫中泄了出來。
則然,再見。
哽咽聲最後在心裡化成了這四個字。
日子並不會因為寧則然的離去而停滯。
言菡適應了兩天沒有寧則然的生活,不會再有安娜打電話來預約她的時間,而寧則然的微信也停留在了最後那一句“在哪”。晚上睡在安苑裡臥室的那張大床上,她把門都鎖得緊緊的,窗戶密閉,雖然擋住了恐懼,卻擋不住隨之而來的那種孤單和淒清。
房子太大了。
按照她原來的想法,如果離開,這座公寓她是不可能再住,現在她兜裡有著拍戲賺來的四萬塊錢,就算不想回家和蔣湄、沈安川朝夕相對,租個小房子對付一個暑假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現在寧則然既然這樣說了,她不敢貿貿然搬出去,要是為了這個讓寧則然反悔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學校裡已經進入了最後的複習階段,考完一些文化課就開始正式放假了,她得安排一下暑假的生活,讓自己充實忙碌起來,不要每天胡思亂想。
唐老師那裡的國際義工她瞭解了一下,時間比較長,而且安排了兩個國家N國和S國;而去旅行社問了問,跟團去的費用倒是能承擔得起,就是行程被綁死了,沒有什麼自由活動的時間。
這天下午張薇的家裡人過來北都玩順道看她,寢室裡熱熱鬧鬧的,言菡便拿了書跑到自習室複習了。
旁邊的玻璃窗開著,中午的酷暑已經消散了大半,從窗戶往外看去,樓下一株高大的洋槐樹擋住了西曬的大部分陽光,風一吹過,槐樹葉簌簌作響,一簇簇白花微微搖曳。
看著看著,言菡的思緒飄了起來。
“叮——”玻璃窗上發出了一聲脆響,言菡嚇了一跳,慌忙坐正了一瞧,只見華梓竣正靠在窗臺上,手裡甩著一把車鑰匙,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茉莉女神,想什麼心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