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兒逗留了一夜, 離開了邸店後, 緊趕慢趕地又趕了一日,便到了密陽縣的地界。
進入密陽縣地界前, 簡娣對於接下來的沿途所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密陽縣的真實情況卻比她和盧仲夏想像中的要好上不少,還沒發展到路有餓殍,易子而食的慘烈地步。
但也只是好上一些罷了。
這一路而來,地頭間了無生機, 一片灰敗之色, 進了城, 景色才稍顯好轉。
時逢荒年, 城中仍有些富戶打扮得衣冠楚楚,一副優哉遊哉的模樣。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馮姓縣丞, 一上來便揣著些恰到好處的笑意,態度畢恭畢敬,卻不會讓人覺得過分諂媚。
「大人與夫人遠道而來辛苦了。」馮縣丞躬身笑道,「隨我入內喝杯茶歇歇罷。稍後就由我帶大人熟悉熟悉這縣中事務。」
密陽縣是個小縣,又地處偏僻,縣衙不是很大, 衙門裡的人簡娣一時半會也認不全, 就過了個眼, 記住了幾個主要的人物。
縣衙雖然小, 卻掌管著整整一縣大大小小的事務。
她真的能處理好這些事嗎?
這不同於在翰林院, 那時候她的要做的無非就是聽聽課, 在庶常館渾水摸魚。今日不同往日,一縣的生計如今全系於她和盧仲夏頭上,行錯一步,或許就會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自大堂出來後,馮縣丞帶著她和盧仲夏去了後堂內衙歇息,細細談論密陽縣當下所面臨的境況。
「流民雖也是一患,但眼下主要還是缺糧。」馮縣丞歎了口氣,「有了糧食,一切就好辦了。」
「倉中還有多少糧食?」盧仲夏蹙眉問道。
馮縣丞看了盧仲夏一眼,「不多了,這段時日以來這所以還能勉強撐得過去,全是因為官府開倉,但早晚賑濟下來,糧倉中的糧米已經所剩無幾。等糧倉空了,到時候這縣裡也就亂了。」
「這會子已有些不安分的開始領著人鬧事,為首的我前幾日才吩咐人拘了下來,正在外監關著。」
「不談這些了。」馮縣丞笑了一笑,站起身,看也沒看盧仲夏,衝著簡娣作了一揖「大人遠道而來,我已治下了一頓接宴席,為大人接風。吃過飯,睡一覺,養足了精神,再想這些也不遲。」
簡娣下意識地看向了盧仲夏。
盧仲夏站在那兒,輕輕頜首。
他剛剛不過出言詢問了一句,便惹得馮縣丞不快,自然不能跟著去吃酒,只能待在內衙等著她回來。
簡娣看在眼裡,內疚在心裡。
馮縣丞整頓的這一桌酒席菜色十分豐盛,一看便花了不少銀錢。陪同赴宴的幾個人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縉紳,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一個個都喝得醉醺醺的。
這種氣氛讓簡娣很不舒服。
之前在張孟野家裡的時候雖也有奉承,但大家還顧及著幾分文人的顏面,不像現在這般露骨。
宴席設在酒樓二樓,簡娣推開二樓的小窗看去,遠遠地能看見窩在大街上的黯淡小點。倘若不是這些面黃肌瘦的流民存在,席間的氛圍差點讓她以為自己置身於什麼太平盛世。
馮縣丞很會看人臉色,見她隱隱露出些憊意,便適時地結束了酒宴。
不止馮縣丞在觀察她,簡娣也在觀察著這位馮縣丞,憑藉著他在宴席上的表現,對他的性格也有了些大致的瞭解。
「很圓滑。」回來後,簡娣如實地對盧仲夏道,「感覺稱不上什麼好人。」
盧仲夏不能赴宴,她只能努力記住酒席上那些人的身份家世、樣貌特徵等諸多資訊,一樣一樣說給他聽。
「我今晚……」盧仲夏斟酌著道,「倒也見到了那位縣丞夫人。」
「他夫人怎麼樣?」
「性格驕縱。」
簡娣沒想到盧仲夏會給出怎麼不客氣的評價。
想到他還要耐下性子和馮縣丞夫人談論些「閨中秘密」,她就沒忍住幸災樂禍地笑出聲,「是不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盧仲夏一臉糾結,「我此前並未想過,後院中人際往來,會是如此難以應付。」
「後院裡的人不比你們官場上的人好對付呢。」
人性是共通的,不管到哪兒都是一樣。
她和盧仲夏沒有在人家夫人這個話題上多停留,隨口提了幾句,便又轉回了正事上。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沒想到,盧仲夏卻先詢問了她的意見。
「我也不知道。」簡娣有點兒茫然,「明天我先去倉庫裡轉轉,清點清點,搞清楚究竟還剩多少餘糧,將剩下來的糧食規劃一番,再想辦法去別處弄些糧食,挨過這段日子吧。」
「也好。」盧仲夏點點頭,「我這便寫信,先去省內借糧,能借到自然最好,若借不到,只能再向省外找辦法。」
馮縣丞的話不可全聽,到密陽縣的頭一個晚上,她和盧仲夏就得一塊兒擼起袖子,認真幹活,努力奮鬥,毫無夜生活可言。
或許是因為在京城裡憋悶太久了,現在終於有了正事幹,簡娣她倒沒覺得累。雖然有些擔心他倆究竟能不能治理好這座縣城,但鬥志還是滿滿的。
她趴在桌前翻閱縣裡的卷宗,碰上有價值的資訊,便念出來給盧仲夏聽,盧仲夏就坐在她身旁,一邊提筆寫信,一邊聽著她所說出來的話。
一心二用,也能遊刃有餘。
工作中的女神最美。
愛了。
簡娣高高興興地想。
許久沒這麼熬過夜,快到後半夜的時候,簡娣她就有點兒撐不住了,意識恍恍惚惚,開始神遊天外。
盧仲夏的聲音好像從很遠處傳來,叫她上床去睡。
簡娣打了個哈欠,強打起精神,卻看到盧仲夏的臉色好像有點……尷尬?
她突然想到,剛剛盧仲夏試圖抱起她來著,結果他自己現在太重了,盧仲夏他抱不起來。
還有比這種情況更悲催的嗎?
「你看我的。」簡娣從桌子前站起來,伸出胳膊,仗著現在自己有一把力氣,一把就將他給攔腰抱起,「走,我們去睡覺。」
盧·生無可戀·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