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娣沉默了一刻。
「拔刀吧!」
盧仲夏驚呆了,壓根沒想到為什麼簡娣會突然這麼激動。
「簡姑娘?」
「廢話少說,拔刀吧!茲事體大,我鹹黨的尊嚴不容挑釁!」
「簡姑娘?!」
一陣雞飛狗跳後,簡娣滿意地把裝好的豆腐腦,揣進了自己袖子裡。
不是她不願在攤子上吃,實在是沒有狗膽。
聽盧仲夏說,曾經有個倒楣蛋下朝路上餓得慌,當街啃著燒餅,結果讓都察院的杠精撞見了。
杠精:「你不覺得在街上啃燒餅很沒素質嗎?餅有那麼好吃嗎?」
倒楣蛋:「我……」
杠精:「你穿著官服代表的是朝廷的顏面!」
於是杠精馬上彈劾了倒楣蛋,並對其他杠精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在大街上吃餅很丟朝廷的臉嗎?」
其他杠精:「對啊對啊,你不是一個人這樣覺得。」
於是倒楣蛋被罰了倆月的俸祿,此事一傳出,再沒官員敢當街吃東西,再餓也不敢。
簡娣揣著一張餅和一碗豆腐腦,一路來到翰林院官署。
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美青年,端坐在椅子上,高八尺有餘,芝蘭玉樹。
盧仲夏告訴她,美青年叫謝朗,翰林院修撰,新科的狀元郎。
謝朗瞧見簡娣,一拱手,「盧兄早。」
美青年他薄唇微翹,略顯風流促狹。
說好聽了是風流促狹,說直白點,是滿面喜色。
畢竟狀元,春風得意馬蹄疾,嘚瑟一點正常的。
簡娣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謝兄早啊早啊。」
好看的美青年向她打招呼,顏狗簡娣一下就把盧仲夏的人設崩了個乾乾淨淨。
謝朗和盧仲夏為同科進士,兩人之間也頗為熟稔。
狀元郎是國之棟樑,也是同榜進士巴結的物件,為了盧仲夏的未來,簡娣放下了自己的臉面和謝朗坐在一塊兒侃大山。
簡娣一本正經地說畢竟大家日後都要在翰林院相處了,還望謝兄多多包涵。
謝朗表示一樣的一樣的,在下才疏學淺,咱們倆都多多包涵。
自古學霸都愛說自個學習不好才疏學淺一類的話,但長得好看的學霸說起來卻沒有其他學霸一樣欠揍。
簡娣瞧著他俊秀的模樣,忍不住繼續問。
「和謝兄相識已久,不知謝兄年方幾何,有未婚配。」
謝朗苦笑道年紀已有二十有二了,未曾婚配。
簡娣一樂。
「謝兄是如今的狀元,瞻博多才,前途無量,大丈夫成家立業不必急於一時。」
謝朗和她交情雖不深,但談吐真誠文雅,很博人好感。
簡娣此話一出口,同樣面臨催婚難題的謝朗和她迅速拉起了統一戰線。
「盧兄謬贊了。」
簡娣真誠地看向謝朗:「謝兄客氣了,雖說我是男子,但瞧見謝兄也著實心動。」
謝朗微微一愣,笑道,「盧兄當真風趣。」
簡娣:「我發誓,我說的都是心裡話。」
「盧兄貌若好女,自有宰輔之風,」謝朗微笑寒暄,「無怪乎如此得首輔看重。」
眼睜睜看見對面謝狀元看他的眼神越來越詭異,盧仲夏終於有點兒崩潰。
你很得首輔寵愛?簡娣問。
只是首輔見我愚笨多加照拂罷了。盧仲夏的回答很謙虛。
簡娣:首輔都是人精,萬一發現我是個西貝貨怎麼辦?
盧仲夏:簡姑娘放心,張首輔乃淑人君子。
「簡姑娘?」
「嗯?」
盧仲夏猶豫了半晌,想和簡娣說希望她別當著謝朗的面崩了人設,又有些怕唐突了簡娣,一時糾結該如何說是好。
憋了半天,最終憋出一句,「簡姑娘為人著實爽直。」
簡娣:「謝謝啊,你也是個好人。」
同謝朗說著說著,簡娣忽然想到自己還有個餅沒吃,便從袖子裡摸出剛剛買的燒餅,順便把豆腐腦往桌上一擱,熱情地邀請謝朗同自己共用。
燒餅夾了肉餡,烤得酥脆,面餅上撒了些花椒、豆豉,香噴噴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有點掉餅屑。
瞧見對面青年真誠的眼神,謝朗一時真不好拒絕。
於是,當翰林院的孔學士一進屋,就看見皇帝眼中的大慶朝未來,正並肩坐在一起吃餅。
孔學士撚須微笑,好啊,同僚們關係好好啊,看完,他腳步一轉,沒打擾吃餅二人。
簡娣吃餅吃到一半,忽然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來人一撩衣袍,跨過門檻,就道:「來得晚了,盧兄和謝兄吃餅,卻不帶我一個?」
簡娣抬眼。
盧仲夏輕聲對她道,「那是俞瑉。」
門口的青年氣態蕭疏散朗,神采英拔,一雙眼奕奕有神,頗有些道人的風範。
聽盧仲夏給她科普,俞瑉也是同榜的庶起士。
心裡有了底,簡娣很鎮定地對他道,「來,我分你一些。」
謝朗站起來行禮,「俞兄。」
俞瑉也不和簡娣客氣,啃著餅就吃,邊吃變誇讚外面的餅就是好吃,光祿寺的酒飯實在太難吃了。
甚至謝朗也湊上來一塊兒吐槽光祿寺的飯菜。
看來不論古代現代,大家吐槽食堂這一點是一模一樣的。
不過翰林院實在窮,特別窮,能有光祿寺管飯就不錯了。
翰林院有多窮呢,庶起士在翰林讀書,燈油錢戶部給的,皂隸兵部撥的,紙劄刑部給的,房子工部撥的,筆墨順天府和司禮監給的,酒飯光祿寺做的。
而從翰林出身,兼任翰林學士的戶部尚書王大人,穩如泰山,八風不動,手裡愣是沒多掉出半個銅子兒來。
如今的聖上比他敗家子的爹和爺爺好多了,十分會過日子,連帶著手下那幫雞賊的官也收斂了許多。
翰林院的基本個個品卑祿薄,甭管日後入閣多發達,現在大家都是同病相憐的窮鬼。
謝朗還好點,好歹授予了官職,有俸祿。
庶起士更慘,沒有編制,自古沒編制的都是小可憐,沒多少俸祿,全靠家人養活。
不僅如此,還要在翰林院學習,學完還得考試,考完成績好的才能留在翰林院。
也就是說如今的盧小哥他在啃老。
聽簡娣形象生動地啃老說法,盧仲夏蹭蹭地紅了臉。
三人吃完餅,簡娣從袖中下意識地摸出一方手帕,耐心細緻地伸著手指,一根根擦乾淨。
盧仲夏的手不得不說,長得還挺好看的,白皙修長,指甲蓋泛著健康的粉色。
生得秀美的青年十分端莊矜持地坐在椅子上,伸著手指輕輕擦著,時不時把指甲湊到眼前看一眼。
擦完了往兜裡一揣,簡娣便對上謝朗和俞瑉兩人的視線。
簡娣無聲地詢問。
謝朗禮貌地微笑以對,沒有答話。
因為現在沒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盧仲夏心態崩了。
太監們修指甲時候的動作姿態幾乎和簡娣眼下的一模一樣。
簡娣端莊矜持地坐了一會兒,漸漸地,官署裡的人慢慢地多了起來。
望著來來往往的進士們,簡娣看得心情舒暢。
京官大多容貌端整,畢竟在皇帝面前天天晃悠,要長得耐看一點。
本朝太祖更是個妥妥的顏控,普立學校的時候還著重強調過要「人才俊秀,容貌整齊」。
而庶起士點明要資質聰明,年少力壯的,年齡一般都在三十上下。
望著一個個俊秀的美青年魚貫而入,簡娣心情舒暢的同時,面上還得維持著矜持的神色。
「你說我能去勾搭一個嗎?」簡娣問盧仲夏。
官署裡一溜的前途無量的美青年,著實讓簡娣十分心動。
「簡姑娘。」盧仲夏無奈。
「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啊。」簡娣期待地搓搓手。
要真讓她勾搭到一個,她馬上就領回家去打她便宜丈夫姚鑒的臉。
簡娣看著一個個身高腿長的美青年們,心裡蠢蠢欲動。
「不行。」盧仲夏語氣委婉地打破了簡娣的幻想。
「哼。」
盧仲夏安靜了一會兒,結結巴巴道,「簡姑娘,今早我說的話,是出自真心。簡姑娘若……當真想挑個好夫婿,不妨……不妨……」
簡娣:「不妨找你?」
盧仲夏:「我答應過定會對姑娘負責。」
「你喜歡我?」
盧仲夏沒想到簡娣會問得如此坦白,頓時臊紅了一張臉,「我……」
「那你不喜歡我?」
「我……我……」
「回答不上來了吧?」簡娣笑眯眯地問。
發覺出簡娣壓根就在逗他玩,盧仲夏不理她了。
簡娣歎了口氣。
*
庶常館的兩位館師,一是來自吏部的侍郎薛大人,一時來自禮部的侍郎王大人,除此外,尚有其他小教習。
翰林院的孔學士和詹士府的錢大人也會對他們做些文章方面的指導。
兩位吏部和禮部的大人二話不說,就帶了套他倆編的教材。
叫《新科己未科翰林館課》。
從「詔、冊、璽書、誥、檄、露布」到「議、論、策」再有「奏、疏、表、序、記、傳、碑、考、評、辯、解、說、書、頌、賦」等等,再到附錄的歷代名臣奏議。
簡娣看了一眼教材,覺得腦門都開始突突地跟著跳。
簡娣:盧小哥,這吏部的薛大人是不是叫薛金星?禮部的王大人是不是叫王后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