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娣看到霜葉的時候,也沒想痛斥她為小三,在沒瞭解這姑娘究竟怎麼想,姚鑒有沒有把這姑娘拐騙上床前,她也就覺得她頗有心機。
他們和她的三觀不一樣,在現代人看來通房丫鬟或妾室算作第三者,但古人的是非和三觀向來不能用現代的眼光評判,更何況大慶朝的妾室能任意買賣相贈,身不由己。當然也有有意破壞人夫妻感情的,卻不能一概而論。
簡娣她說實話挺生氣素娥這種找接盤俠算計人的行為,但也無法接受眼看著她被活活打死,她的行為罪不該至此。
想著,簡娣默默地低下了頭。
面對張孟野,她心虛。
張孟野聲音清冷:」我還尚未決斷,無非杖責數十,發落出去。「
簡娣糾結了一會兒,一臉苦逼地開了口,「那首輔能否從輕發落,倒也不是說不罰,但她畢竟有身孕在身。此番目的也尚未達成,杖責數十,想來,她挨不住。」
「閣老家事學生不敢過問,但她好歹也是個要做娘的,為了腹中孩兒……「頂著張孟野的視線,簡娣就算再故作鎮定,聲音也不禁慢慢地弱了下去,「也望繞她母子兩條命,當然,罰還是該罰的,但發落出去,與人私通一事還是瞞下較好。」
她前世一個普通人,今生面對首輔,就算不願承認,氣勢上也被壓了一頭。即便如此,她依舊說了。
「倘若不是你不願收了素娥,我倒還真以為你如今瞧上了她。」
略帶調侃之意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張孟野輕輕歎息了一聲。
青年垂袖低眸,臉上焦慮的神色一併倒映入張孟野的眼底。
張大人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今年這批新錄的進士他有些瞭解,盧仲夏為刑部盧行詠的獨子,盧行詠官職雖不高,但他為王洪興好友。
王洪興在朝中為官,乃朝中清流。
前些日子,王洪興等人向皇上直諫,被太監馬俊反擺了一道。盧仲夏的親爹盧行詠平日明哲保身,滑得像個泥鰍,但在這量罪上,依然甘冒風險,為他們一等上下打點疏通。張大人自個覺得自己不是啥好人,但也沒壞到哪裡去,朝中的清流他敬佩,盧行詠他也敬佩,加上盧仲夏文章做得確實入他的眼,因而連帶著對盧仲夏也頗有幾分照顧。
盧仲夏這兒子和他老子有些不同。
盧行詠明哲保身,隻到時候才該拉一把就拉一把,盧仲夏待人真誠。但不論老子小子,卻都懷有一顆善心。
但這幾日和披了盧仲夏殼子的簡娣的接觸,卻使張孟野另有一番見識。
一會兒一副純善的模樣,一會兒又使著些小心思,倘若不是本性如此,那便是心機深沉。
人的秉性當然都不能一概而論 ,經驗告訴張首輔,給人貼標籤是愚蠢至極的行為。
他不討厭心機深沉的人,但誰都更愛性善明義的。
如今,面前青年一臉心虛苦逼,卻依然為素娥求情,神色中難掩其誠懇真切。
燈光昏黃,依然能瞧見青年激動地微微發紅的臉頰,倒顯露出了些少年意氣與天真來。
「天真。」張孟野輕斥,但面色卻沒看出輕蔑和怒意來,依舊一副淺淺淡淡的溫和模樣。
聽張孟野輕聲斥責,簡娣反倒沒那麼緊張了。
但從剛剛起一直沒有出聲,任憑簡娣開口的盧仲夏此時卻開了口。
卻不是過問素娥一事,而是擔憂地喊了她一聲。
「簡姑娘,你可還好?」
「盧小哥你不用擔心我,等我好好地和首輔說明白了,再對你說。」簡娣歉疚道。
「前些日子,學生在翰林做的時議,曾寫到《孫子兵法》中一句,」簡娣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其中所言,『歸師勿遏,圍師遺闕,窮寇勿迫』,其意便是,勿要使敵人一無所有,否則便會以命相逼。想來便是此理。首輔也定當知曉其中道理。」
張孟野眉眼未變:「我這大膽的丫鬟不過一介賤籍,你同他之前懸殊甚大,何來的狗急跳牆,破釜沉舟,她若真這麼做了,不過以卵擊石,自取滅亡罷了。你用什麼兵法糊弄於我?不過狡辯。」
簡娣搖搖頭,「閣老已說了,我同她懸殊甚大,既無翻盤的機會,何必為一己痛快,趕盡殺絕,此處當然不用兵家之術。」
「學生自幼學習四書五經,『天地之大德曰生』,她既有身孕在身,饒過這死罪,便可稱生生大德。再者,仁者愛人,也是此理。」
「學生……未曾想強求首輔放過她,但她罪不至死,故而才想向首輔求情。」
張孟野未再同他「爭論」,靜靜地轉動眼珠,看了她一眼,語氣放緩了些,也放溫和了些,「你放心,素娥是我家中丫鬟,與人私通一事自然會瞞下。」
聽到張孟野沒打算把素娥活活打死,簡娣鬆了口氣,但聽到他後半句話的時候簡娣眼前一黑。
我去,她剛剛一定是一時情急,腦子被驢踢了,才讓張孟野瞞下這事,表小姐的丫鬟與人私通這事,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張大大妥妥的會瞞下。
「至於責罰,依律合該杖四十,但她已有身孕在身,如你所言,若杖責四十,性命難保,念此,杖責便免去三十五棍,但其餘五棍算作教訓,不可免下。」
五棍已經不錯了。
簡娣自始至終都沒想過不去怪素娥,她確實不算什麼好人,也該有個教訓。
她所爭取的也只是兩條人命。
「不過,杖擊雖免下了,另外的責罰卻不能一筆帶過。」
「你意下如何?」
簡娣忙點頭,發自內心地誠懇說道,「多謝首輔。」
張孟野能認真考慮她的想法,已經夠了。
至於張孟野所說的別的責罰,就不在簡娣考慮範圍內了。張孟野既然說了,總歸要比活活打死兩條人命要好。
簡娣也能考慮到他們的想法,她雖然不喜歡規矩一詞,但作為主人,張孟野總要懲罰素娥,以儆效尤,才不會亂了他府中的規矩。
張大人看上去模樣清冷,但性格溫和,平易近人,實際上是一位好人,簡娣心中默默地給張首輔發了張好人卡。
見面前的青年士子好似終於放下心來,想到屋裡自個的姨母與表妹,張大人便覺著腦門一陣突突地疼,他微蹙眉,但顧忌到眼前的青年,對自己的威壓還有幾分瞭解的張首輔,體貼地將眉頭再次舒展,又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