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姑娘終於答應了,簡娣哪裡還有心思花在她身上, 胡亂衝她點一點頭, 說了聲謝, 夾著把傘, 就飛奔出了簡府。
徒留簡露的狠話說了半截, 還有半截沒說出口。
望著簡娣飛一般離去的身影,簡露怔了一怔,而後懊悔地跺了跺腳。
她就不該就這麼輕易地答應她!!
簡娣一路飛奔出了簡府所在的巷子, 好在這巷子附近就有家車鋪,平日裡供人租用,簡娣七拐八拐地去了車鋪, 叫了輛馬車。
車夫本已經打算收工回家,眼見此刻天黑了, 臨近夜禁,又要下雨,還不大願意去。
但一切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事兒。
簡娣也體會到了一把什麼叫土豪的爽快感, 摸出些銅錢, 將錢往車夫手裡一塞, 「我多給你些銀錢,淨業寺離這兒不遠,你趕得快些, 想來還是能折返回來的, 倘若真的趕不及, 就在淨業寺的客房中睡一晚上, 也沒什麼。」
錢,果然是解決事情的萬金油。
看到簡娣願意多給錢,說得也頗有道理,估摸著時間也不是來不及,車夫沒再多說什麼,當即十分俐落地笑道,「那姑娘快上車,我一定又快又穩地把姑娘送到淨業寺。」
剛剛在簡露那兒耽擱了有一會兒,簡娣沒和車夫閒聊,爬上了車。
車夫果然如他所言,趕得又快又穩,加上淨業寺離簡家確實不遠,沒多時,就把簡娣送到了淨業寺外,甚至還留了時間趕車回去。
簡娣同他說了聲謝,告別了車夫,抬頭看了眼淨業寺的大門。
雖說大慶朝幾個皇帝都信道教,但淨業寺在京中,香火還是很旺盛,不過眼下太晚了,廟門前沒什麼人。
但看其山門氣勢恢弘,飛簷在壓得極低的烏雲下翹立著。
山門匾額上書「淨業寺」三字,端正遒勁。
她來時的路上,已經起了風,此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簡娣提步剛打算步入山門,豆大的雨滴就突然落了下來,劈啪砸在她臉上,越砸越密,越砸越急,一眨眼,便成瓢潑大雨之勢。
簡娣忙撐起傘,望著面前的傾盆大雨,由衷地憋出了兩個字來。
「我日!」
快入夏的時節,雨不下倒好,一下基本妥妥都是暴雨。
簡娣手上的桐油布的傘面,竹質的傘骨,本來就沒多結實,在風雨中被打得左右欹斜,冒著大雨,一路往前,踏過石階,雨水已經將裙擺和鞋面統統浸濕了。
費力地穿過山門,也沒看到半個人影,不僅讓簡娣開始有點懷疑,她是不是搞錯了,盧仲夏真的來了嗎?
一路費勁地走到天王殿,簡娣才看到個小沙彌。
那小沙彌看到她十分驚訝,似乎沒想到這麼晚了還下著暴雨,怎麼還有個傻缺跑寺廟裡來。
簡娣提了提已經濕透的裙角,心裡十分苦。
她也覺得自己傻逼,但她更擔心還有個人比她更傻逼。
比如說,盧仲夏。
「小師傅,」收了傘,簡娣問,「你有沒有看到個書生?」
小沙彌很有禮貌,雙手合十先向她行了個禮,再問道,「寺中每天都有許多香客往來,不知施主說的是哪一個,樣貌衣著如何?」
簡娣也不知道盧仲夏要真來了,會穿什麼衣服,想了想,只好描述了一遍他的容貌,但一時還竟然想不出來他五官特質,只好籠統地說,「長得挺好看的,個子大概這麼高。」簡娣比劃了一下,接著說,「容易害羞,很有禮貌。」
她這描述得太過籠統,小沙彌皺皺眉,誠懇地對簡娣道,「勞煩施主等等,讓我想一想。」
簡娣點點頭,也沒催他,隻抬頭看了一圈殿中的四大天王像。
東方持國天王,西方增長天王,南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四位天王像塗著青色、黑色、紫色,諸色彩漆,極為高大,在昏暗的天光中,怒目圓睜,俯視著來往的眾生。
簡娣平常一去寺廟,很愛看這四位威武的天王,淨業寺的四位天王和她從前見到的沒什麼區別,如今再一看他們,頓時讓簡娣有了種不真實感,好像在這一霎那,她還沒有穿越,像往常一樣在寺廟遊玩。
她一看就看入了神,直到小沙彌的聲音驀地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簡娣定了定神。
「小師傅想起來了?」
見小沙彌臉上神色,簡娣期待地問。
小沙彌點點頭,「想起來了,傍晚的時候確實有位施主,如女施主描述一般,但究竟是不是女施主要找的人,」小沙彌撓撓光禿禿的青黑色頭皮,靦腆地笑了笑,「我就不大確定了,畢竟寺中香客太多,我也記不大分明白。」
小沙彌年紀小,從小待在寺廟中,不大清楚俗世規矩,也幸虧是個小沙彌,簡娣才敢直接問他,否則她大晚上到寺廟來找個男人,男女有別,實在有點令人生疑。
小沙彌道,「那施主曾在蓮池前站了一會兒,但剛剛下起雨來,他沒帶上傘,被雨淋濕了。我一位師兄領著他去了寮房換衣,倘若姑娘想找他,可以去寮房問問。」
蓮池?
上回盧仲夏好像曾經說過,如果有機會,就一起看荷花。
那他口中說的或許應該就是盧仲夏了。
雖然潛意識裡一直相信著他回來,聽小沙彌一說,簡娣心中還是湧起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顆心頓時軟和地一塌糊塗。
早知道他是個小君子,一定會赴約的。
簡娣吐出一口氣,「小師傅能告訴我寮房在哪兒嗎?」
小沙彌指了指殿門,「施主從這兒一路往前,就是了。」
簡娣謝過這個小沙彌,撐開傘,又一頭衝入了雨裡。
因為她有點兒急,小沙彌說得也不大清楚,簡娣走了一圈,屋子太多,一時也不大能確定究竟盧仲夏在哪間屋子裡,沒辦法,半道兒又找了其他僧人問了問,來回一折騰,天色又暗了一些。
問了路,得知了準確的方位,簡娣手上提著盞剛剛一個僧人交給她的燈籠,站在其中一間客房前,不太確定地抬起手,敲了敲門。
咚咚兩聲,很快就被屋外的雨聲吞沒。
簡娣沒辦法,只好上手去拍。
一連拍了好幾下,門突然被人從屋裡打開。
簡娣手上不穩,差點一巴掌糊上來人的臉上,好在她反應迅速,及時地停下了手。
「簡姑娘?!」
一抬眼,猝不及防地就對上了一雙亮晶晶的眼。
遽然撞入對方眼中時,簡娣不禁愣住了。
是盧仲夏。
那張臉畢竟她天天在鏡子裡看到過,再熟悉不過。
但眼下乍一看,卻覺得十分陌生。
甚至不止陌生,還有些緊張。
簡娣愣愣地握緊了燈籠柄。
眼前的青年很高,足足比她高了一個半的頭。
本以為對方是個垂耳兔,如今一看到真人,完全就是個德國巨兔。
他看她的時候,甚至要低下眼。像座小山一樣,一陣壓迫感朝她迎面撲來。
簡娣心突然跳得飛快,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糟糕……好緊張……
手上握著的燈籠柄緊了緊,簡娣心跳如擂地咽了口唾沫。
盧仲夏那雙烏黑的瞳仁映照著燈光,滿是驚訝和無措。
看來傻住的不禁是她,眼前這青年也呆住了。
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眼中掠過有驚喜,也有後知後覺得慌亂。
「簡……簡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