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姑娘想何時離去?」
「我要早一點, 因為我偷溜出來的嘛。」
而且她還答應了簡露,去楊柳巷裡給她帶東西賄賂她。
盧仲夏輕聲道, 「我同姑娘一起。」
「你明天不用去翰林院嗎?」簡娣詫異地問。
盧仲夏莞爾, 「俞瑉替我告了兩天的假。」
看來是因為附身到她身上, 昏睡的事了。
「好,那我明天早上叫你。」
說完, 就再也沒話可說了。
簡娣沒說話,盧仲夏也沒有說話, 卻沒感到之前的尷尬, 兩個人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屋外的雨勢, 愜意閒適, 不需要說話。
直到——
盧仲夏又一聲噴嚏打破了屋裡的安靜。
簡娣轉過臉,一臉複雜地看向他。
「盧……」
話沒說完,盧仲夏苦笑著打斷了簡娣,十分上道地說,「在下明白了, 在下去討一副藥便是。」
「雨好像小了。」青年支開窗戶,看了一眼,柔聲道, 「在下就此告辭了。」
簡娣走到他身側,「我送你。」
她站到盧仲夏身邊竟然直到他肩膀,也不知道這個快一米八的身高, 怎麼會是這麼一個臉皮薄的性子的。
「時間不早了, 簡姑娘不如早些歇息, 不必送我。」
「沒事。反正我也睡不著。」
這話不是假話,現代雖說晚上沒有性生活,但夜生活豐富,就算不打算熬夜也常常熬到十二點多,甚至熬到四五點,熬一個通宵。穿越過來,簡娣倒也漸漸地習慣了現在的作息,但一般情況下,她還是會將自己的睡眠時間往後拉一點,現在估摸著也就八點多的樣子,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好說歹說,勸住了盧仲夏,簡娣拿了傘和他並肩而行。
半道上,轉了個彎,找了寺廟中的和尚,麻煩對方,討要了一副藥。
藥還是要在廚下煎的,簡娣乾脆就和盧仲夏一塊兒蹲在廚房,炯炯有神地看著小火爐上架著的藥罐。
煎藥又要花上大半個時辰,漫長的時間太難熬,簡娣盯著躍動的火光,幽幽地說,「盧小哥,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啊。」
鬼故事是簡娣從前在《故事會》裡看到的,很短,但毛骨悚然。
「從前呢,有個書生,好像因為什麼原因吧,辜負了他妻子。」
具體的故事情節簡娣也記不清楚了。
「她妻子最終跳樓自殺了,書生很害怕,妻子會向他復仇,就找來一個道士,道士幫他做法,又告訴他,在他妻子回來的那天晚上,藏在床底下就行,因為他妻子看不見他。」
說到一半,簡娣停住了。
盧仲夏耐心地聽著簡娣講,很給面子地沒有說話,周圍只能聽見轉急的雨聲和爐上火焰的劈啪聲響。
其實說到一半,簡娣有點兒慫了。
她本意是閒著沒事,嚇嚇盧仲夏,打發打發時間。
眼下盧仲夏還沒啥表情變化,想到後面的情節,簡娣已經有點膽顫心驚。尤其眼下廚房裡只有她和盧仲夏兩個人,環境又給力,屋外風雨大作,就像鬼哭狼嚎一樣,濕冷地風吹進屋內,陰測測的。
但她都說到一半了,不繼續往下講也不可能。
簡娣頓了頓,咽了口唾沫,往盧仲夏身側挨了點。
簡娣繼續道,「那天晚上書生的妻子果然回來找書生,書生屏住了呼吸,也不敢動,只能聽到咚咚的聲音,也不是腳步聲,非常古怪。」
「咚——咚——咚,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突然那聲音在床前停住了。書生一抬眼,卻對上了一雙女人的眼睛,倒立著的一張臉!」
講到這兒,簡娣深吸了一口氣,「因為那書生的妻子墜樓的時候,是頭朝下的。」
話音剛落,天際陡然落下一道雷鳴。
簡娣一個哆嗦,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簡姑娘?!」
肩膀上驀地多了一雙手,正牢牢地按在了她的肩頭,盧仲夏不知何時已來到她面前,驚訝而擔憂地看著她。
他的臉離她不足一尺。
簡娣甚至能感覺到盧仲夏的呼吸輕輕地噴吐在她臉上,近的好像能數清對方長而彎的眼睫,嗅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略有些熟悉的香氣。
奇異的香氣一直往她鼻子裡鑽,但她卻一時想不出來在哪裡聞到過。
太太太近了……
不敢對上盧仲夏黝黑的瞳仁,簡娣不自在地往後躲了躲,「我沒事,主要是剛剛那雷來得太巧了。」
她就被自己嚇到了。
察覺到她的無所適從,青年垂眸放開了簡娣,轉而一臉擔憂地看向她,但從他神情上愣是沒看出個害怕的意味來。
「盧小哥你不害怕嗎?」
「嗯?」
「剛剛的鬼故事。」
盧仲夏怔了怔,對上簡娣的眼神後,驀地笑了,「確實有些可怕。」
「不……你冷漠的表情出賣了你。」
青年無奈地彎了彎唇角,「我們如今在廟中,既有滿天神佛護佑,又怎會怕呢?」
說得也沒錯啦。
簡娣心虛地壓低了眼。
之前在盧仲夏身體裡的時候,看不到他倒還好,眼下直面他,總覺得自己氣場被他壓了一個頭是怎麼回事。
「藥應該快好了吧。」
耳邊傳來咕嘟嘟的響聲,藥已經熬好了。
簡娣從椅子上起身,將鬼故事拋在腦後,端起藥罐濾掉殘渣,倒了滿滿的一整碗,涼了涼,遞到了盧仲夏面前。
「喝藥了盧小哥,喝點藥總歸保險一點。」
身材高大的青年,望著碗中黑糊糊的藥汁,沉默了片刻,面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盧小哥?」
簡娣看看碗裡的藥,再看看盧仲夏的臉色,恍然大悟。
「盧小哥,你害怕喝藥?」
盧仲夏面上一紅,一臉難為情,低著聲輕輕地解釋,「藥……有些苦了。」
簡娣端著藥碗頓時樂了。
剛剛她還覺得盧仲夏氣場壓過了她一頭,眼下這種感覺已經隨著盧仲夏的尷尬煙消雲散。
怪不得看他之前死活都不願意拿藥的樣子。
察覺到簡娣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青年白皙的面容又紅了一紅,而後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抿著唇角,從寬大的袖擺中伸出了一隻手。
「給。」簡娣很乾脆地將藥碗遞給他。
就看到盧仲夏一掩袖,昂首將藥喝了一乾二淨。
簡娣認真地看了他一眼,「苦嗎?」
被簡姑娘發現自己不敢喝藥這事,盧仲夏只覺著臉上火辣辣的。
他自幼就不喜歡喝藥,藥汁一入口,苦中夾著麻,麻中夾雜著酸等一系列古怪的味道。
又在簡姑娘面前丟臉了。
青年耳尖充血,在心中羞窘地輕歎。
簡娣倒沒覺著怕喝藥是什麼丟臉的事啦,她也受不了中藥的味道,可是廚房裡,她看了一圈,也沒有什麼蜜餞能解解苦的,只好給盧仲夏舀了一瓢水,讓他壓壓。
白底青花的碗,簡娣的指尖堪堪碰到碗沿,清水在碗中上下波動。
望著遞到面前的碗,盧仲夏卻心中卻莫名地湧動出了一股渴望。
那渴望是如此失禮和唐突,但他卻很難再憑藉「靜心修身」一類的話,將它按捺住。
他沒有選擇再按捺。
事實上,他本就不是多麼沉著穩定的人,有時候,他很冒失,也有陰暗的私心,即使明知唐突,也想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