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接受自己成為另外一個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為糟糕的是,只要顏綺薇有意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嘴巴都會被麻痹般吐不出一個字,仿佛有種神秘且不可知的力量在阻止她吐露真相。
她為此頹廢了近一個星期,無時無刻不在懷念自己親愛的老爹老媽、呆萌的弟弟、銀行八位數存款和……迷人的前凸後翹。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顏綺薇還是不得不乖乖接受事實,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似乎對她而言唯一的好處就是,自己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梁宵。
而且是同住一個屋簷下那種。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跳就快得不行。
這個村子受傳宗接代和重男輕女思想影響,盛行拐賣之風。聽說買入梁宵的那家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便打起了嬰兒販賣的主意,沒想到在他十一歲時,女主人被查出懷了孕。
自從養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梁宵在家裡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他的待遇本來就算不上好,經常遭到無端打罵,從那以後更是變成了養父母的出氣筒,只要家裡人一有不順心就會毫無節製地虐待他。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憨厚樸實,但一想到她對梁宵做出的種種行徑,顏綺薇就下意識感到惡心,忍不住握起拳頭。
她遲早得把這人打一頓。
女人家裡是村子中最常見的小平樓,他們剛一進門,從側面房間就迎面跑來個四五歲左右的小孩,哭哭啼啼喊:“媽媽,他又犯病了。”
“你怎麽不好好照顧哥哥?”女人作勢要打,“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就是不聽話!”
小孩哭著躲她:“明明是你那天把他的腦袋往牆上撞……”
此話一出,在場三人皆變了臉色,梁啟緊皺起眉頭問:“什麽病?”
“也沒什麽,”她回得心虛,視線飄飄忽忽,就是不看他,“那孩子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被疼暈過去,明明沒人碰他。”
“應該是應激性精神障礙。”身為名氣不小的心理谘詢師,陳嘉儀很快說出了這個名詞,“在受到超出承受能力的刺激後,患者會反覆回憶受過刺激和打擊的事件,並且產生創傷事件正在重現的感受。梁宵的大腦記憶住了被虐待時的痛苦,即使在安全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感受到疼痛。”
女人沒細聽她解釋,隻敢悄悄抬眼觀察梁啟的神態,見他臉色越來越差,心裡一陣不安,顫著聲道:“你們跟我來,他就在房間裡。”
顏綺薇跟著進屋,在見到房內景象的一瞬間不由得屏住呼吸。
蒼白纖瘦的少年雙目緊閉地靠在牆角,眉頭皺成小鎖形狀。窗口有斑駁陽光透進來,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幾點碎影倏地掠過纖長睫毛與高挺鼻梁,最後落在染了血漬的單薄嘴角。
他臉上細痕處處,露出的脖頸更是布滿淤青,身上套了件棉服,可它太過寬松,一看就不是他的所有物。
也不知道布料之下的身體是何等觸目驚心。
顏綺薇一輩子順風順水,幾乎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難受過。她認識的梁宵是多麽高傲又優秀的人,以至於她從不敢靠近,只能在暗處悄悄注視,哪怕一個再短暫不過的擦肩而過都能讓她緊張得心臟狂跳。
那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啊。
“你們別急,我馬上把他叫醒。”
精神類疾病發作後的一段時間內,患者的心理都處於極度脆弱狀態,貿然吵醒他只會讓其受到驚嚇。
女人訕笑上前,剛伸出手就聽見梁啟一聲低斥:“不用了。我們會把他帶到車裡。”
“那……你們慢走。”她被眼前男人的氣勢嚇得不敢說話,過了半晌才硬著頭皮繼續說,“你們看,我家養了這孩子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我男人因為他進了監獄,能不能麻煩先生太太替他在警察面前說幾句話?”
知道這孩子的親生父母會來接他後,為了顯得對他不算太壞,她不僅特意讓他穿上了自家老公的舊棉襖,還破例讓他在自己親兒子床上休息——明明他之前壓根就沒穿過厚衣裳,睡覺也只在那間漏水的雜物室裡。
女人自認為這樣就足夠了。
人口拐賣買賣同罪,加之梁宵被這家人虐待得厲害,更不可能從輕處罰。
一直跟著他們的警察作為局外人都看不下去,義正言辭地瞪著眼說:“你們把人家孩子弄成這樣,還想讓他們幫你們說話?”
陳嘉儀倒也不惱,笑意盈盈:“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女人見她樣貌和善,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如果不介意,能不能給點補償金?這孩子身上的傷都是我男人打的,和我沒關系。畢竟也辛苦了這麽多年,我……”
“大嬸,你真是長得畸形,活得惡心,長腦袋純屬為了當球踢。”
因為家庭原因,顏綺薇從小就被教育溫柔待人、理性處事,她在人前裝模作樣扮成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長達二十多年,這時附身在梁薇身上,才終於得以不顧忌其他,隨心所欲地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