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梁宵將薄唇從她臉上移開,垂眸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姑娘。
但他並未挪開多遠,而是仍以近乎貼合的距離,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用沙啞的聲線輕輕說:“哭出來也沒關系。”
輕薄的熱氣在她臉上蔓延擴散,燃起一片通紅雲彩,溫柔得讓人難以自控。
青年張合的唇瓣因沾了眼淚而蒙上一層瑩潤水汽,像夏日浸了水光的櫻桃,她只差厘米之間就能攫取這份甘甜美味,看起來……著實誘人。
顏綺薇吸了口氣,把腳尖踮起來,正對上梁宵柔和得不摻任何雜質的雙眼。
他眨了眨眼睛,像個懵懂無辜的男孩子,然後身形一晃,在前傾的瞬間被她雙手扶住。
顏綺薇……慫了。
清醒一點,梁宵是在醉酒狀態,你怎麽能趁人之危啊啊啊!
她匆忙後退一步,又氣又悔,只能欲蓋彌彰地用手掌捂住臉頰,試圖讓久久不散的熱氣褪去些許,然後生澀地轉移話題:“那個……你現在也回不了家,要去我家住一晚嗎?”
梁宵也學著她的模樣,把右手捂在側臉上,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然你以為,我把鑰匙丟上去是為了什麽?”
顏綺薇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他醉酒後這樣坦誠,倒有幾分意想不到的可愛。但如果多來幾次,她的小心臟絕對絕對受不了。
*
於是顏綺薇就這樣稀裡糊塗把梁宵帶回了自己家。
他在清吧裡面不改色地為她擋酒,結果自己的酒量也壓根就不好,大腦一直渾渾沌沌,安靜得像隻乖順的貓。
用便利店臨時買下的牙刷刷完牙,拿著擦臉用的濕毛巾時,梁宵像電影人物卡頓般停下來,看看它,又抬頭看看身邊的顏綺薇。
她愣了一下:“怎麽了?”
梁宵沒應聲,把毛巾遞給她。
……讓她幫忙擦臉的意思?
顏綺薇向後踮了踮腳跟,抿直嘴角掩飾笑意,接過對方手裡散發著熱氣的毛巾,抬起手小心翼翼抹在他臉上。
她好像從來沒有如此光明正大地近距離撫上梁宵臉頰,隔著濕濡毛巾,明顯能感受到青年高挑鼻梁與硬挺的面部輪廓。當毛巾掠過他眼前時,梁宵下意識閉上雙眸,眼睫沾上一層水汽。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漆黑的瞳孔裡也浮上水霧。
猝不及防地,梁宵用左手握住她手腕。
“不是這樣。”
他歎息般輕喃一聲,右手拿起顏綺薇手中的毛巾,左手則輕輕松開,挑起她瑩白的下巴。
臉部因他指尖用力而略微上揚,顏綺薇屏住紊亂的呼吸。
浴室裡飄蕩著溫暖潮濕的空氣,燈光照亮梁宵斜飛的英挺劍眉與單薄輕抿的唇。
這本是孤傲清冷、帶著些微戾的長相,此刻卻被水汽極大程度地柔化,仿佛面對著易碎的寶物,不敢出聲或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觸碰。
他微闔眼眸,右手上抬,溫熱的毛巾輕輕落在她臉頰,動作生澀地拭去殘存的淚痕。
——原來是想讓她先擦臉。
顏綺薇被他一手拖著臉,目光也因此順勢上揚,正對上梁宵漆黑深邃的瞳孔。
他撞見她視線,挑起眉笑了笑。
然後左手大拇指輕輕摩挲,惡作劇似的捏了捏她的下巴。
渾身細胞因為這個微小的動作不約而同地顫栗,這一道輕撫仿佛直直刺進她心口,將整顆心臟揪起來。
意識像潛伏在海霧裡的小船,搖搖欲墜,找不到方向。
手忙腳亂的梳洗後,顏綺薇掛著滿臉潮紅帶他前往客房休息。
梁宵好像很乖,但偶爾又任性得叫人措手不及。等終於把他哄上了床,她正欲轉身離去,衣擺卻被輕輕攥住。
轉過頭,向來神情冷峻的青年長睫輕顫,用接近於懇求的語氣問她:“……不要走,好不好?”
他說著指尖用力,骨節隱隱發白,聲線也隨之顫抖:“別丟下我。”
室內白茫茫的光線映得他臉龐愈發蒼白,每個字節都像一團火落在顏綺薇胸腔裡。
把心倏地化開,柔成一汪顫巍巍的水。
每次呼吸都扯得心臟一陣劇痛,梁宵跪坐於床沿,久久凝望身前驚慌失措的姑娘,仿佛要緊緊抓住一個即將倏爾遠逝的夢。
只要一松手,這個誕生於仲夏之夜的美夢就會決然破碎。
“梁薇”在離開之前曾告訴他,他們一定會於多年後再度重逢。
其實梁宵很早之前就發覺了一些貓膩,例如她與別人口中截然不同的性格、明明學習拔尖卻總是將考試成績壓在某個分數段、口中經常冒出新奇古怪,在幾年之後才流行開的詞語。
他在無休止的等待與絕望中孑然一身熬過這麽多年,只因為她那句聽起來希冀全無的話,還有某個天馬行空、完全違背常理的猜想,每個夜裡都會暗自嘲笑自己的蠢笨偏執,然後又難以自控地繼續等候。
等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人。
顏綺薇轉身面向他,嘴唇微啟,說不出話,與此同時梁宵一把拉過她手腕,將其整個人帶倒在床上。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青年便欺身而來,將她壓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