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的席位在天子左側,身旁跟著裴颯和柳白微——
原只有裴颯一人陪伴,可裴世子不好文墨,趙嫣為了方便詢問不解之處,便尋了個理由將柳白微也捎上了。
霍蓁蓁聽聞“太子哥哥”有好幾個月都要待在崇文殿聽講,也鬧著要來旁聽經筵。
皇帝本就因太子生辰遇刺一事,對壽康長公主頗具愧疚,略一思索,答應霍蓁蓁做公主伴讀,與未出閣的四公主一同旁聽。
崇文殿東廂房掛了一道垂簾,與正殿嚴密隔開。開講前隱隱可見一活潑、一文靜的兩道身影從簾後入席,正是霍蓁蓁與四公主趙媗。
趙嫣落座時,瞥見一向厭惡文墨的裴颯居然換了身廣袖文袍,手搭在膝頭坐得規規矩矩,視線正追著垂簾後的兩道娉婷身影移動,連案幾上的紫毫筆滾落在地也未曾察覺。
趙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由了然一笑,抬指抵著下頜道:“孤若沒記錯的話,晉平侯與霍大將軍是過命的交情,兩家時常走動吧?”
裴颯如夢初醒,有些倉皇地收回視線:“殿下想說什麽?”
“世子方才,可是在看舊識?”
“……”
裴颯擰起斷眉,硬聲道,“殿下莫不是以為,臣方才在看霍蓁蓁?”
“難道不是?”
趙嫣訝然,再次順著他躲閃的目光望去。
回想起生辰宴上太監行刺、裴颯下意識起身護住自己和趙媗的場景,趙嫣明白了什麽,眼中驚愕更甚。
次間一共就坐了兩位嬌貴少女,不是在看霍蓁蓁,那能讓裴颯失神之人……就隻可能是她的四姐趙媗。
趙嫣遷去華陽時還小,對趙媗的印象並不深,隻知她是掖庭宮的宮女所生,年幼時還生過一場大病,以至於右耳聽力喪失。
聽聞趙媗還在病中時,她的生母還因“不貞”之罪被賜死,後來她就交予賢妃撫養。可賢妃沒兩年病逝,她又輾轉寄養在了許婉儀膝下。
趙媗是活下來的五位公主中,唯一一位至今沒有封號的公主。
趙嫣回宮就見過她兩次,每回她不是躲一旁看書,就是在角落裡發呆。卑微的出身和右耳的殘疾使得趙媗養成了內斂安靜的性子,存在感極低,即便是出現在家宴上,也總是低眉斂目的乖順模樣。
但奇怪的是,對趙媗一直不鹹不淡、頤氣指使的許婉儀竟然一反常態,請求父皇將趙媗指婚給她的侄兒許茂筠,說要親上做親。
趙嫣一直覺得這門親事可疑,許婉儀要提攜侄兒,為何選擇出身低微的四公主趙媗?
然而再疑惑,趙媗定親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世子可知,孤的這位四姐姐已經定親了。”
為免裴颯禦前失儀,趙嫣隻得好心提醒了一句,朝前面文官隊列最末的一名清瘦的年輕男子抬抬下頜道,“那位,便是四姐姐的未婚夫許茂筠。聽聞其文章錦心繡口,是頗有大才的後起之秀。”
裴颯微微握緊了拳頭,應道:“臣知道。”
柳白微坐於趙嫣左後側,歪著耳朵偷聽秘辛,聞言嗤笑了一聲道:“什麽‘頗有大才’?以我識人的眼光,那姓許的一看就不是有真才實學,多半浪得虛名……等著瞧吧。”
正說著,台諫官的講學開始,殿中肅靜,趙嫣便直身端坐,不複言語。
日影自桌案緩緩挪下,乳-白的煙霧自獸爐中流瀉。
殿中除了台諫官的闡述聲和父皇偶爾的垂問外,連一聲多余的咳嗽也無。
皇帝問的幾個問題都頗為犀利,直切要害,這不禁令趙嫣有些驚訝。
這些年來,父皇留給她的印象似乎只有道袍加身的無悲無喜,與降真香混合丹藥的沉重味道。
柳白微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傾身,低語道:“聽說十九年前,有個年輕人曾以一場壽宴設局,誅亂王,蕩賊寇,並在掌權後清查南方田地,輕賦稅,重農桑,大刀闊斧推行了數項政令,使得大玄有了近十年的短暫繁榮……”
趙嫣來了興致,問道:“此人是誰?”
柳白微神情複雜地看向主位的天子,沉啞道:“殿下的君父,當今天子。”
聞言,趙嫣也變得神情複雜起來。
當年勵精圖治的中興帝王,如今卻親手推翻了自己一手建立的政令,沉湎於求仙問道的虛渺中。
“高處不勝寒,很容易迷失自我。”
當年為蒼生發聲之人,如今也快聽不到蒼生的哭嚎了。
思及此,趙嫣忽而道:“柳白微,你說將來我會不會也……”
她原本想問,自己將來會不會也因身處高位,而忘記自己的本心……
然而轉念一想,她這身“東宮太子”的皮是假的,身份亦是借來的,遲早有一天要歸還乾淨。
這個問題實在多余。
柳白微卻是看出了她的思慮,灑脫一笑道:“殿下放心,即便有忘其本心之時,我也會極力規勸的。”
趙嫣搖首笑道:“只怕真到了那個時候,就難聽進逆耳忠言了……”
無心之言,卻令趙嫣心頭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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