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三兄弟大概在床上睡了約有一個小時的功夫,就被李嫂的敲門聲叫醒了。眾人做了簡單的洗漱就下樓吃飯,餐桌上擺的當然不可能是滿漢全席。不過從滿漢全席當中摘出了八葷八素十六道菜,也算得上是豐盛隆重。
顧釗桓沒有想到自己不過是隨口一說,張凜墨居然真的讓廚師做了滿漢全席中的菜式。他在燕京的時候也嘗過全套的滿漢全席,據說那廚子的祖上就在宮裡頭當過禦廚,做出來的菜式味道真是不錯。不過自從顧釗桓被家中「流放」到老片區這個小地方,就再也沒有那樣的口福了。
如今看了張家廚子做出的品相上乘,香氣撲鼻的菜餚,顧釗桓覺得自己一剎那就回了燕京,霎時間連不怎麼饑餓的胃部也蠢蠢欲動起來。
張凜墨出於禮貌以及想要顯擺的雙重心理,替自家廚子介紹道:「老張他們家祖祖輩輩沒出過老片區,不過當年成立偽滿洲的時候,老張他爺爺曾被召進去給末朝皇帝做飯,後來這手藝就一直傳下來了。顧市長是從大地方來的,今兒也嘗嘗咱們老張的菜做的地道不地道。」
顧釗桓聞言,舉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咀嚼,半晌,嘖嘖有聲的嘆道:「色香味俱全,這手藝比京中『禦膳房』的大廚也不遑多讓。原來張先生身邊竟然有這樣的高人服侍,當真是深藏不露啊!」
一旁站著的廚師張鐸微微欠身,開口推辭道:「市長大人謬讚,不過是會炒兩個小菜,哪裡敢稱得上『高人』二字。」
顧釗桓對於張家廚師這種文縐縐的說話方式略顯不適應。下放滿洲裡之前家中就有人提醒過他老片區與華夏其他地方的不同。無論是社會發展還是人們的行為習慣都滯留在二十年前。且同幾十年前的農村結構差不多,當地家族勢力的意願大大的影響了當地ZF的施政方針。叫顧釗桓過去工作的時候千萬記得尊重當地勢力的意願,不要做出會讓人誤會的舉動來。並且一再提醒顧釗桓此去老片區工作就是為了鍍金,三年期滿後家中會立刻調他回燕京工作。以此來警告顧釗桓千萬不要橫生枝節,老老實實地呆滿三年就好。
畢竟對於歷任前往老片區工作的「小年輕兒們」來說,能夠在家族林立,當地勢力針鋒相對並且家族鬥爭極為殘酷的老片區踏踏實實呆滿三年而沒有捲入他們的漩渦中,本身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用爺爺的話說,那得需要大毅力大智慧大心智才行。
聽到家裡人如此消極的說法,顧釗桓原本還覺得無聊可笑。可是親身經歷了老片區當地家族勢力的複雜鉤纏暗潮湧動,顧釗桓才明白家裡人說的話那都是「金科玉律」啊!小小一個老片區家族勢力的爭鬥,其激烈程度竟然完全不亞於京中世家的明爭暗鬥,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顧釗桓這才明白所謂落後封閉並不意味著弱小挨打,跟這種重視祖宗家法且本身勢力還很複雜的傳承百年的很有自己的矜持和原則的老家族打交道,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當你誤以為對方是野蠻人的時候,對方會用文明到帶著文化底蘊的方式跟你交流。而一旦你真的將對方當成了可以講理溝通的物件……他就開始跟你撒潑打滾兒胡攪蠻纏了。╮(╯_╰)╭
顧釗桓微微一笑,就這一點來說,他覺得老張家的待客方式還算讓人舒服適應。畢竟從交談開始,對方一直擺出了「文明人」的架勢,讓久混在「文明」中的顧釗桓覺得非常習慣。
張顯揚看著飯桌上始終笑眯眯的顧釗桓,搖頭暗嘆。「那是因為你還沒領教過上輩子將你狼狽攆出老片區的『胡攪蠻纏』。」
隱隱看出張顯揚的幸災樂禍,張凜墨暗暗瞥了張顯揚一眼,不動聲色地勸顧釗桓繼續吃菜。
無論怎麼說,在張凜墨和市長大人的共同努力下,這一頓中午便飯總算是「賓主盡歡」的吃完了。好不容易才吃了一頓飽飯的顧釗桓只得帶著滿腔的惋惜和留戀不捨動身回市裡。下午他還得開個會,向下面的人傳達將老片區整改方案交給張凜墨負責的決定。而張凜墨也得去自己的地盤溜躂溜躂,確保幫中事務的正常運轉,順便和幾個傾向於自己的元老談談改造老片區的問題。
至於張顯揚,也要去新到手的服裝廠和廠主孫萬山商量一下今後的發展方向和銷售管道。而張慕陽和張曦陽兩兄弟則準備留在家中練習剛剛得到的「外星域青少年廣播健身操」。老張家的人對於任何能夠提升家族勢力的契機,都表現的異常熱忱。
總之,大家都有事情要忙。
下午一點鐘,茶足飯飽的張顯揚準時到達萬山服裝廠。不過現在這家服裝廠已經更名為張氏服裝廠了。原廠主孫萬山正一臉焦急的坐在收發室木質的高背椅子上,從窗戶口兒看到姍姍來遲的黑色賓士,孫萬山好像一隻被燎了尾巴的兔子一樣從收發室竄出來迎到大門口。他早上七點半就過來了,一直等到現在。因為怕錯過前來工廠檢查的張顯揚,孫萬山中午飯都是在傳達室買了盒飯對付一口。
不過這種時候,他也沒心思沒胃口吃飯了。
坐在副駕駛的保鏢下車替張顯揚開了車門,張顯揚擺了擺手,頭伸出車窗外,向孫萬山道:「你上車,咱們直接去廠區看看。」
孫萬山點頭哈腰的應了一聲,立刻打開車門坐到張顯揚的身邊。他的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脊背挺的繃直。滿臉堆笑的衝著張顯揚直點頭。坐在前面副駕駛的保鏢透過倒車鏡看著孫萬山哈巴狗兒似的,眼帶輕蔑的扯了扯嘴角。
汽車一路前進,張顯揚打量著環境還算乾淨整潔的廠區,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們這環境弄得還不錯,不像有的工廠,一進去就是一股味兒。」
孫萬山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關於這一點,他也是昨兒晚上連夜吩咐廠裡人將廠區打掃出來的。他之前沒和張顯揚打過交道,也不太知道張顯揚的喜好。不過將環境打掃的乾淨一些總歸沒錯處。
汽車在廠房車間門口停住了,坐在副駕駛的保鏢下車替張顯揚開了車門,張顯揚彎身下車,順手把座椅上的書包扔給開車門的保鏢。旁邊的孫萬山立刻從另一邊下車。落在張顯揚一步之後進了車間。
張顯揚打量著收拾的窗明几淨的工廠車間,伸手摸了摸身邊的機器,留意到機器的使用程度,有些詫異的說道:「你這機器挺新的啊?」
孫萬山弓著身子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半年前從外國新進口的,花了不少錢呢!」
張顯揚挑了挑眉,回頭細細打量孫萬山半晌,開口說道:「我看你也不像隨便吸毒賭博借高利貸的人,怎麼會弄成那副德行?」
孫萬山苦笑一聲,搖頭說道:「我老婆得了白血病,上個月要做手術,得三十多萬。」
張顯揚瞥了眼身前的機器,嗤笑道:「買得起這樣的機器,拿不出三十萬給老婆做手術?」
孫萬山嘆了口氣,道:「就因為剛買了這機器,家裡面一點兒錢都沒了。再說我大女兒還在美國留學,二兒子也到了高考的時候,我爸媽和岳父岳母也都靠我養活,家裡什麼地方都用錢。」
「那也不該去借高利貸啊!」張顯揚搖了搖頭,「在我們那裡借錢的人,基本上都沒什麼好人。那就是個大窟窿,你掉進去了這輩子也別想爬出來。就算最後讓你掙扎出來了,不死也得脫層皮。」
孫萬山沒有想到張顯揚居然會這麼評價自己的家族生意。不過這種話張顯揚可以隨便說,他自己卻連附和一聲都不敢的。
張顯揚也沒有在意孫萬山的沉默,看著空蕩蕩的車間開口問道:「怎麼廠裡一個員工都沒有?」
孫萬山不自在的撇過臉去,低聲說道:「我讓工人們都先回家了。」
畢竟服裝廠裡的工人大多數都是女人,張家又是那麼個性質的,孫萬山不知道張顯揚過來的時候會不會帶道上的人來,那些人又會不會興致一起就做出什麼來。不過他身為工廠老闆,對於旗下的員工能保護一點兒就是一點兒。
張顯揚立刻明白了孫萬山的顧慮,他回頭看了孫萬山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我們老張家是混黑道的,但我們也遵守道上的規矩,別以為混黑的就是強、奸、犯。那種人跟我們差遠去了。」
孫萬山敏銳的察覺到張顯揚生氣了,就連張顯揚身後的司機和保鏢臉色都難堪起來。孫萬山心下一跳,立刻點頭哈腰的應道:「是,是,都是我的錯。以後我一定注意。」
張顯揚自然明白,不論何時何地,平頭老百姓對於他們這種人總是抱有一定的恐懼和偏見。張顯揚也不介意,隨手拍了拍孫萬山的胳膊,開口勸慰道:「算了,看在你也是為了員工著想,下不為例。」
孫萬山點頭如搗蒜,口中不斷應道:「一定,一定。」
張顯揚並不是專業設計衣服的,況且空蕩蕩的廠房也沒什麼可看的。於是就讓孫萬山帶路去了他的辦公室,張顯揚一屁股坐在實木辦公桌後面的老闆椅上,看著面前站的規規矩矩的孫萬山,開口問道:「咱們廠子的效益怎麼樣,現在主要銷售的管道和對象都是誰?」
孫萬山聞言,強堆著笑容的一張臉也情不自禁地陰沉下來,搖頭說道:「咱們廠以前的效益還不錯,全省稍有名氣一些的商場裡頭都有咱們服裝廠的經營網點兒,也有一些銷售商直接從咱們廠下訂單自己買回去轉手的。咱們廠裡的衣服也都能緊跟著時下的潮流,很受消費者的喜歡。要不然我也不能一狠心就買了國外的機器,不就是想提高一下廠裡的效率,多賺點兒錢。不過這半年多廠裡的效益就不好了,以前的顧客都不敢來了,咱們廠下的經營網點兒也總被人騷擾,生意越來越不行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被逼的去借高利貸給老婆治病。」
張顯揚聽明白孫萬山的話了。他挑了挑眉,直截了當的問道:「有人鬧事兒?」
孫萬山點了點頭,一臉憋屈的說道:「是王釗義的小舅子,原本就是我的小學同學,之前和我們家關係還算不錯的。他看我們服裝廠賺錢了也想走這個路子。不過他以前沒幹過這個,折騰一番沒掙著錢反而還賠了。就看我不順眼了,總找茬整我,還撬了廠裡不少的熟練工人去他們廠裡打工。」
張顯揚聽到王釗義這個名字稍顯詫異,立刻出聲問道:「老片區王家濱那個王釗義?」
孫萬山點了點頭。
張顯揚嗤笑一聲,冷哼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頓了頓,又感覺不對勁兒。「那王釗義哪來的小舅子,他老婆家好像只生了他老婆一個閨女吧?」
孫萬山開口解釋道:「是王釗義去年找的一個小情人。不過雖然不是什麼正派出身,但也不是我們這樣的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那倒是。張顯揚點了點頭,隨意說道:「不過現在服裝廠由我接手,你就不必煩心這方面的事兒。我這有幾張圖紙,你先瞧瞧。」
張顯揚說著,從書包裡翻出上午畫的那幾張服裝草圖,遞給面前的孫萬山。口中不忘說道:「你別那麼拘謹,坐著說話就行。」
孫萬山雙手接過張顯揚遞過來的圖紙,屁股挨著椅子的邊兒小心翼翼地坐了。他家裡也是一輩輩幹裁縫的,雖然並不能和那些光靠設計服裝出名的設計世家相比,不過該有的眼界兒還是有的。
孫萬山低頭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圖紙上那線條流暢,氣質高雅的服裝草圖所征服。並且敏銳的察覺到了裡面的商機和錢途,孫萬山眼前一亮,立刻興奮的說道:「有了這幾張圖紙,我們今年秋季就能推出一系列新款服裝,定然能夠在今年的市場中搶佔最優的比例。」
張顯揚指著孫萬山手中的圖紙說道:「背面有標明服裝上市之後的銷售價格。還有我希望今後張氏服裝廠的銷售模式要改一下,改成品牌旗艦店的經營理念,別把我的衣服弄得跟菜市場爛大街的地攤貨一樣。」
孫萬山隨手翻過圖紙,看到上面標明的價格大吃一驚,脫口說道:「一萬九千多,這麼貴怎麼會有人買?」
「一萬多很貴嗎?」張顯揚挑了挑眉,在十年以後這些衣服哪件兒不得宰人個幾萬塊甚至幾十萬塊。張顯揚覺得自己把價格壓到這麼低,已經很委屈了。
想到這裡,張顯揚繼續說道:「那些國際大品牌推出的新款服裝哪件兒不得上萬塊,更有手工縫製貼身製作的那種服裝,一件兒都成百上千萬的。我們的服裝比起他們的要更新潮,更優秀,為什麼價格會賣不上去?」
孫萬山很為難的說道:「可是我們只是國內的一個小品牌,連滿洲省還走不出去呢。又不是什麼國際的大品牌——」
「這個我不管。」張顯揚擺了擺手,「衣服的圖紙我交給你了,經營旗艦店的計畫方案我稍後也會寫給你,何況有整個老張家給你做靠山,你也不用怕有人會挑事兒。如果到了這種程度你都不能做到我想要的,那麼我要你這個廠長幹什麼呢?」
不理會孫萬山立刻緊張的滿頭大汗的模樣,張顯揚攤了攤手,起身說道:「時候不早了,我還得趕回家吃飯。你把我畫出來的這些衣服先做出幾套來,尺寸我已經寫給你了,半個月之後我派人來取。我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張顯揚越過站在桌子前面的孫萬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語雙關的說道:「你應該知道,你現在是沒資本叫我失望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啾~~
第一更粗線咩\(^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