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碧空如洗。下了整整一晚的(人工)雹子將天地洗刷的分外乾淨,就連昨日被打殘的枯枝敗葉都被早起的傭人們收拾乾淨,整座別墅看起來煥然一新。
洗漱過後,張顯揚跟著明顯沒怎麼睡好的兩位哥哥一起外出晨跑。走出張家大門的時候,張顯揚看到依舊跪在地上精神萎靡的李家父子,似嘲非嘲的勾了勾嘴角。
有些人,天生涼薄卻非要做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樣,叫人看了就覺得噁心。
先被張家的弟兄打得不輕,後又被一場雹子砸的鼻青臉腫遍體鱗傷,再加上一個晚上滴水未進,這會兒已經昏昏沉沉的李存周父子看著從門口出來的張家三兄弟,眼前一亮。
李存周忍不住開口叫道:「揚揚——」
看見地上的人欲語還休的模樣,張顯揚好笑的搖了搖頭,卻衝著李存周身後的李漠北兩兄弟道:「我要折磨這個男人,是因為這個男人辜負了我的母親,如今又想花言巧語哄騙我。有一句話叫做『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一個漠視了我整整十六年的人,卻在老片區整改方案提交燕京不過半年的時間就找上門來。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你我心知肚明。這個男人害了我母親一生,如今又想來害我,害我的家族,我自然不會放過他。可你們兩兄弟卻不同——畢竟你們的母親也被這個男人背叛過。所以對於這個男人的怨恨,我不會遷怒到你們的身上。只要你們現在離開,我絕不為難。」
言下之意,你我雙方都是被這男人侮辱與損害過的。大家半斤八兩,犯不著彼此過不去。
聽聞此言,李江南眼光閃爍的飄忽了一回兒,李漠北卻一臉平靜誠懇的說道:「父債子還。既然是我父親對不起你,我又享受了這麼多年的父愛,理應替父親贖罪。」
一言既出,李家父子有些錯愕的看著李漠北。不過李江南是滿面的不理解,李存周卻是一臉的感動。
張顯揚不可置否的聳了聳肩膀。他說出這麼一番話,只是為了挑撥這三人的父子關係。很顯然,李漠北的段數要比他高很多,非但沒讓父子離心,反而還在李存周面前展示出了身為長子的沉穩和孝心,進一步贏得李存周的信重和青睞……想到上輩子這個男人為顛覆老片區所做的一切,張顯揚只能嘆息京都世家子弟都不是省油的燈。
不過好在張顯揚也沒覺得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挑撥了朝夕相處十多年的李家父子,來日方長,他不著急。
想到這裡,張顯揚衝著李家父子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長的說道:「李家的媳婦真是賢慧,教導出來的子弟也都深明大義。家教很好。」
說完,越過跪在地上的李家父子,穩步長跑起來。落在身後的張慕陽兩兄弟三步兩步趕了上來,轉過一個街角之後,張曦陽突然問道:「揚揚,你真的不恨那兩個兄弟嗎?」
推己及人,要是自己的父親拋棄自己十來年不聞不問卻把別的兒子當成寶貝一樣,他自己可不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聞言,張顯揚眼中閃過一抹晦澀的光芒。他想到前一世李家闔族機關算盡的隱瞞和接近,想到自己像傻子一樣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想到京都張家的陰狠毒辣,張顯揚頗有深意的笑道:「怎麼會恨他們,我感激他們還來不及呢!」
要是沒有他們,張顯揚依舊是那個天真愚蠢自以為是的紈褲子弟,每天沾沾自喜的活在別人的奉承中,整日想的都是該怎麼玩兒才痛快,不理會別人的心思,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對家族造成什麼影響,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被人狠狠羞辱了也不懂如何反擊,只會軟弱的逃避退縮,最終死的就好像一灘爛泥。
張慕陽兩兄弟面面相覷,有點兒摸不清頭腦。
察覺到兩位哥哥落在自己身上的狐疑目光,陷入前世仇恨的張顯揚立刻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解釋道:「一個男人,在認自己私生子的時候居然把親生兒子也待在身邊,固然能顯示出這個男人對私生子的看重,卻也充分表明了這個男人的居心叵測。」
張慕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不錯,他帶著親兒子上門來認錯。不論我們張家怎麼對待他們,人家都是父子情深抱成一團,反倒是我們揚揚,成了虐待他們家人的惡人。這種情況下,哪怕是揚揚真的回心轉意被他們哄回去,恐怕其中芥蒂也很難消除了。」
張顯揚不甚在意的補充道:「而且這消息傳了出去,反而是他們李家人深明大義,弄不好咱們老張家人就成了無理取鬧了。」
張曦陽不太舒服的皺了皺眉,冷哼道:「他想得美——」
話沒說完,一瘸一拐的王釗義從前街慢慢迎過來,張家三兄弟立刻住口不說了。
人到眼前,王釗義率先開口道:「聽說你們張家昨天來客人了,你們還隆重招待了一番,動靜挺大啊?」
張顯揚也笑眯眯的回道:「都被打個半殘的人不好好在家躺著,一大早上就跑這堵我問這一句話。真難為你有閒心。」
王釗義不以為然,繼續問道:「聽說那人還是你親爹,帶著你兩個親哥哥過來的。帶著兒子認兒子,真有創意。」
老片區勢力糾纏百年,各家都有各家的眼線,何況昨天李存周父子在老張家門外喊得聲嘶力竭振聾發聵的,別人家想當沒聽見也難。
王釗義繼續幸災樂禍的說道:「不過這事兒想想我還真佩服張大佬,居然養別人的孩子養了十六年,還對他這麼掏心掏肺的。我說揚揚,甭管將來你會不會認祖歸宗,可別做對不住張大佬的事兒。要不然,咱老片區的人可都饒不了你。」
張慕陽兩兄弟聽這話說的越來越下道,頗不滿意的走上前來。張顯揚伸手攔住兩位哥哥,依舊不動聲色地說道:「比起王三叔,我爸對我真是沒的說。所以我將來一定孝順我爸。不過世上沒有不是的父母,王三叔當年做的雖然不地道,但這事兒過去這麼多年了,你也別太和王三叔擰著幹了。都是一家人,彆彆扭扭幹什麼。」
王釗義臉上一黑,童年的記憶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的慘痛。原本王釗義還不怎麼覺得,可是張顯揚的事兒出了以後,王釗義心氣越發不平——同樣是私生子,他王釗義還是王琦的親兒子呢,過的連張顯揚一個指甲蓋兒都不如。他王琦也有臉說對自己不薄。
王釗義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憤憤不平的說道:「怪不得呢,我說老張家這一輩從陽字,張青陽、張慕陽、張曦陽,偏到你這兒就成了張顯揚,張大佬還騙我們說是上戶口本的時候寫錯字懶得改……」
王釗義嘿嘿笑了兩聲,一臉欠扁的湊上來,輕聲說道:「原來根本就不是張家男人的種,上不了族譜啊!」
張慕陽臉色一黑,照著王釗義的臉上就是一拳。猝不及防的王釗義被揍得打退三步,因為昨天剛剛被打五十大板行動不便,身子失衡的摔在地上。疼的他齜牙咧嘴的。
張曦陽尤不解氣的上前踹了他兩腳,冷哼道:「昨天這頓打真是輕了,早知道你嘴這麼賤,直接一百板子打死你得了。」
王釗義哎呀哎呀的求饒道:「別他、媽打了,再打真殘了,我要被你們打吐血了。」
老張家兩兄弟充耳不聞,依舊拳打腳踢的對付著躺在地上的王釗義。鬧鬧吵吵的動靜立刻吸引了不少晨練的弟兄大佬們,大傢伙兒笑嘻嘻的圍成一團在旁觀看,還有看戲不怕台高的小子在一旁架火道:「該,該,老片區就他嘴賤,打他也不多。」
更有嫌不熱鬧的在人群裡吵吵道:「快來看,快來看啊,老張家兩兄弟聯手打老王家人啦!」
張顯揚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連忙上前把自家兩個哥哥攔住了。「算了吧,他一向嘴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躺在地上的王釗義閉著眼睛哼哼道:「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是真死了兄弟們要給我報仇啊!」
張顯揚翻了翻白眼,又腳尖提了提王釗義的腿,開口說道:「別鬧了,快點起來。」
王釗義也不聽,就是躺在那裡亂哼哼。張顯揚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再不起來我可不攔著了,讓我哥把你打殘算了。」
王釗義忽的站起身來,扶著後腰罵道:「算我倒楣,早晚有一天我找回來。」
張顯揚也不理他,拽著張慕陽兩人就要回家。周圍有別家大佬開口問道:「揚揚,昨天跪在你們家門外的人是幹嘛的啊?」
一群明知故問的八卦老爺兒們。
張顯揚簡直有些無語了,他看著周圍一群群燃燒了八卦之火的大佬們,忽然心中一動,開口說道:「上午九點零九分我們老張家要祭祖,我問問我爸能不能讓你們也來!」
既然李家人都不嫌丟臉的想把事情鬧大,那他也用不著遮遮掩掩的。反正母親未婚生子難產而死的事情老片區有頭有臉的差不多都知道,老張家也用不著在乎這個名聲。那就讓李家的人好好享受一番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苦果,他倒是想知道,當哄騙少女,拋棄親子又聯合親家算計私生子母家的消息傳到燕京的時候,向來注重名聲的李家人還怎麼有臉標榜自家一門清貴,俯仰無愧。
李家不是想做戲想表現自己情深意重敢作敢當嗎,他張顯揚會給李家這個機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有親問張顯揚和張慕陽的名字為毛不一樣,在這裡也算是一個解釋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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