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在她眼裡早就已經是秋後的螞蚱,她心裡倒是一點兒也沒受影響,船停了岸補充瓜果蔬菜一類東西的時候還有興趣撩開簾子露出一雙眼睛瞧一瞧岸上的風景說起來她雖然加起來都活了四十多歲,可是卻從來沒出過遠門,更沒坐過船,一旦有了這樣的機會,雖然她算得上是老成持重,可心裡也難免有一絲好奇。
而且算算時間,宋玨也該送信來給她了,信都是寄到驛站裡,再叫采買的去驛站裡順道取回來的,前兩站都沒見宋玨的信,這次無論如何也該有了。
宋玨的信是跟向明姿的家書一起到的,之前她走的時候就同向明姿約好了,一旬一封信,如今她們將將才離開一旬,向明姿的信就準時送到了她手裡。
青鶯替她焚了香爐過了年了,許多人家開始在田裡燒麥稈,順著風飄進來的再不是花香味兒,全是濃重的煙味兒,點了香才叫鼻子少受些罪。
她才轉過頭,就瞧見宋楚宜的面色不對才剛還笑盈盈的,可現在眼圈兒都紅透了,她心裡咯噔一下,還來不及說些什麽,就見宋楚宜的眼淚就順著長長的睫毛滑落出來,一顆接一顆的從臉龐上滾落下來。
“這是怎麽了?”這下連青鶯都有些慌了,宋楚宜自來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哭這樣的事更是一個手都數的過來,如今見宋楚宜哭,她立時就想起上一次宋楚宜哭的原因那還是為著宋琰才哭的呢,在宋楚宜心裡,又有幾個人及得上四少爺重要?值得她哭上一哭?她本能的覺得是出事了,心裡掠過無數不好的念頭,半跪在了宋楚宜旁邊,手忙腳亂的去搖她的胳膊:“姑娘可別嚇我?這究竟是怎麽了,好端端的,瞧了信怎麽就哭了?”她把目光往小幾上一溜,看出宋玨的信還沒拆,心裡更是惶惑。
宋老太太病了,是為了她急的病的。雖然宋楚宜的信按時送回了長寧伯府,也習慣了報喜不報憂,水匪的事兒壓根連提也沒提,可是她不提,不代表五老爺不提,五老爺寫回家裡的家書,就說了這一檔子事兒。
雖然五老爺那晚整晚都聽宋琰的睡在船艙裡由秦川和林海陪著什麽也不知道,可是到底是水匪啊,他思來想去,寫給父親的信裡就還是說了一聲,雖然說的並不驚心動魄,只是短短的幾行字。
結果宋老太太看見了,當時急的就差點暈過去,雖然聽宋玨和宋老太爺再三安撫說不過是小事,可是人老了到底受不得刺激,當天夜裡就發起了高熱。
人不在身邊,就算知道是安全的也不放心,何況遭遇的還是水匪,宋老太太想著宋楚宜寄回來的信裡一個關於水匪的字也沒提,心裡知道孫女兒應付的來,可是卻還是忍不住的擔心著急,做夢都嚇得出一身冷汗,說是夢見宋楚宜掉進了水裡......
向明姿的信裡說最近她都陪著宋老太太一起睡,宋老太太一個人根本睡不安穩,總是要從夢裡驚醒。末了又在信裡叮囑她再寫封信回家給宋老太太報個平安。
宋楚宜忍著眼淚手忙腳亂的找紙筆,思慮再三眼淚都暈開了也沒能寫出一個字來。都說父母在不遠遊,她自小算是被宋老太太帶大的,宋老太太身體日益變差,她卻還要累的老人家操心病倒,
心裡的內疚和難過鋪天蓋地的湧上心頭。最後她還是提起筆艱難萬分的寫完了給宋老太提的信,又格外再寄了一封信給向明姿,讓她多多寬慰宋老太太。
她平複了許久才有心思去拆宋玨的信,宋玨的信就相比起來叫她好受許多,說陸丙元如今儼然已經是陳府的座上賓,凡是有陳閣老的地方就必有陸丙元。
這樣一來,他們的計劃就更加順利了。
宋玨並沒問她水匪的事兒,出發之前就已經知道了路上不太平, 宋玨把秦川叫到身邊耳提面命了也不知多久,還特意嚴格的看著秦川選了鏢局。他也知道宋程濡給了宋楚宜幾個能用人的名單,知道宋楚宜不會出什麽事兒。
可最後宋玨卻在信裡叮囑她一路平安,五月裡等著她一起去通州騎馬,宋楚宜的眼睛冷不丁又紅了。這一世他在意的人通通都還好好活著,她實在是再沒什麽好求的。
宋琰上來瞧她的時候見她眼圈發紅,立即就有些著急:“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又發燒了?”
船上風大,宋楚宜嫌船艙裡悶總喜歡開著窗戶,前些天就是這麽病的。他如今倒不像是弟弟,更像是哥哥了。
宋楚宜搖了搖頭拉住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扯出一個笑來,輕聲道:“咱們說會兒話吧,說會兒話就好了。”
宋琰甚少見姐姐這個樣子,可是既然姐姐開口了,他就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安靜的點了點頭坐在宋楚宜身邊偏著頭瞧她一眼,問她:“姐姐是不是想祖母了?”
他自己跟宋老太太相處的時間不算多,遠沒有宋楚宜和宋老太太那麽親密,可是想一想自己獨自去蜀中求學的那段日子有多想宋楚宜,就能體諒宋楚宜有多放不下宋老太太。
宋楚宜點了點頭,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祖母年紀大了......”
宋琰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等去給外祖母賀完壽咱們就回去了,你別擔心。姐姐,你沒見過外祖母,外祖母也老了......我當年走的時候,我也舍不得外祖母,就跟你現在舍不得祖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