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能有假?”書童的臉色比他還要差上幾分,活脫脫的好像是他自己受了委屈:“小的要是無中生有亂說了一個字,就下拔舌地獄!我聽的真真的,就是那個周成芳的小廝說的!”
是不是真的,問了才知道。殷子成耳根都紅了,卻硬是強迫著自己冷靜了下來,在屋子裡不停的來回打轉兒走動,過了許久才狠了狠心咬了牙跺腳吩咐書童:“取出咱們出門之時爹爹給的信,咱們去找表姨母!”
陶禦史的夫人原本姓付,是殷子成母親的親生妹妹,只是後來給了一直無所出的堂姑養大了,因此只能被稱呼一聲表姨母。兩家雖然天南海北,一個南一個北,可是素來都是有聯系的,到底是血脈至親。他上京的時候,母親還特意千叮嚀萬囑咐叫他投奔姨父姨母,只是他自己清高自傲,礙於面子不肯上門,陶禦史跟陶夫人專門來請過他,也都被他委婉的躲過了。可如今卻是到了不得不上門求人幫忙的地步了,他再也顧不上什麽面子不面子說什麽面子,他的面子早在今天在天香樓就已經丟光了,只要想到被那個草包周成芳當著這些人的面這樣侮辱,他心裡的怨忿跟恥辱都排山倒海的湧上腦門,幾乎要衝出來。
陶夫人沒料到外甥竟被人當面這樣羞辱,一時驚得聲音都變了,連聲催著殷子成上前來:“從二樓給踹了下來?摔沒摔著腦袋?磕沒磕著腿?”
至於其他什麽泄題不泄題的話,全沒進陶夫人心裡耳裡。她自小被母親送給了堂姑養著,堂姑家裡沒有旁的孩子,待她如珠如寶,也不拘束她不叫她跟親生母親那邊來往,因此她倒是命好的有了兩對父母,殷子成的母親更是她唯一的姐姐,她素來跟姐姐的感情是極好的。現在聽說姐姐的兒子被人在京城的地界給這麽羞辱,登時抖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疊聲的讓人去請大公子跟二公子過來。
殷子成被他姨母揉搓了一陣子,隻覺得心中委屈更甚:“姨母,我如今來找您,就是想叫您給幫幫忙,外甥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好歹也是個舉人,就被周成芳這樣羞辱,真要讓我查出他是撒銀子才中的榜......我.....我一定要討個公道!”
陶如意跟陶如鑫很快就來齊了,聽見母親找的急還以為是什麽事,等聽見了原委之後就驚得面面相覷,他們兩個可跟陶夫人又不同,對殷子成挨打的事情沒什麽感覺,注意力全被那句陳閣老泄題給吸引過去了,他們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的問殷子成:“表弟說的當真?!”
殷子成就一五一十的把春闈之前周成芳就跟陳閣老的兒子陳三老爺過從甚密的事情說了,還說了他如何在沒進考場之前就信誓旦旦的說自己一定會中舉之類的話,末了又把書童聽說的話完完整整的跟兩個表哥學了個遍。
陶禦史跟陳閣老的矛盾已經由來已久,這兩年更是有加劇的趨勢,如今陳閣老因為主持了春闈越發水漲船高,父親在他手底下做事總是受刁難,本來仗著父親是禦史,斂了不少財的陶家兩兄弟因此也收斂了許多,現如今聽殷子成這麽說,隱約就覺得翻身的時機到了。
二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把這件事弄個清楚,當場就吩咐人偷偷的把周成芳的小廝抓來審問。
說來也該是他們翻身,周成芳自己是個膿包,小廝也是個欺軟怕硬的,
一打就招,老老實實的承認了自己從周成芳那裡偷考題賣給趕考的學子的罪行。這事兒居然是真的,陶家兄弟激動得聲音發抖,迫不及待的帶著殷子成去找父親陶鼎湖。
套亭湖破天荒的沒開口就斥責他們胡鬧,他想起之前在獅子樓見過的陳三老爺跟周成芳來,嘴角就溢出了一絲冷笑平素裝的那麽道貌岸然,可是卻敢公然在科舉這樣大的事情上裝神弄鬼,借此斂財!
殷子成氣的渾身發抖, 一臉的氣憤委屈:“姨父,您可是糾察百官的禦史......這事兒您一定要徹查啊......”
這樣的事,做了就一定會留下把柄,陶鼎湖思索良久,終於下定決心,轉過頭看著殷子成問:“這事兒還有沒有旁人知道?”
殷子成咬了咬牙:“我......我一時氣憤,跟幾個好友都說了,這才知道周成芳早在前一天就把考題拿去給陸丙元看過了,他還央著陸丙元給他做了一份,又央著其他人也做過,有好幾個士子出了考場就覺得不對勁......”
這麽說火本來就已經要燒起來了,只等著一根引線呲拉把這把火燒的旺些,再旺些。
陶鼎湖若有所思的在窗前立了半響,伸手衝兩個兒子還有殷子成招了招手:“你們過來......”
隔天就聽說周成芳從天香樓被一眾氣急敗壞的士子們拖出了大街徑直被拖去了貢院,還有幾個跟周成芳玩的好的走得近的今科進士也都一同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扔進了貢院。
打的都是今科的進士,且還鬧的沸沸揚揚,早驚動了五城兵馬司跟順天府,可是還沒等順天府跟五城兵馬司做出反應,憤怒的士子們又湧向了國子監,砸了孔聖人的神像之後又浩浩蕩蕩的湧去了陳閣老府上砸門。
誰也沒想到事情一下子嚴重到這個份上,順天府的人傾巢而出,把這些鬧事的學子們都抓了起來,可是很快,衙門前就聚集了越來越多的憤怒的落榜士子們,他們口口聲聲都說今年春闈主考泄題,有人收受賄賂買賣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