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喔,居然有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遠藤啜飲著咖啡。
「嗯,不過我認為是巧合。」松井將冰淇淋送至嘴裏。
兩人在金潮社旁的咖啡店,松井來通知遠藤刑警到訪的事。
「可是還真虧警察能發現到命案與你小說的相似性,他們會不會是《小說金潮》的忠實讀者啊?」
「聽說是一般民眾打電話通報警方的,但報案者並未具名。」
「是喔。那刑警問了你甚麼?」
「沒甚麼大不了,像是在小說發表之後有沒有人對我講過甚麼話、身邊有沒有甚麼事物發生改變,及對這一連串的命案心裏有沒有個底之類的。」
「沒有吧?」
「當然沒有啊。」松井立即否定。「不是我自傲,出道後我從未收過書迷來信或惡作劇信件,好像不管我發表哪種小說都不會有人在意。」
別這樣說嘛。遠藤笑著安慰松井後,一臉嚴肅地抱著胳臂。
「可是我們能不能設法利用這個狀況呢?」
「利用?」
聽松井這麼問,遠藤蹙眉說:「你很遲鈍耶。」
「陸續有人如同小說情節遇害了,你不覺得有趣嗎?」遠藤繼續道。
「話是沒錯啦。」
「兇手說不定是讀了你的小說才決定下一個目標,這麼一來,你的小說等於是現實命案的預告。若大肆宣傳這件事,肯定能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松井清史這個名字將大受矚目,書也會跟著暢銷。」
「情況會那麼順利嗎?」
「會啦,請相信身為編輯的我。好,我馬上去找認識的報社記者,他一定會感興趣的。他大概會到你家採訪,你最好先有心理準備。」遠藤愈說愈亢奮。
然而,遠藤的記者朋友卻不像他那麼興奮,過了好幾天,報社連一通電話也沒打到松井家,其餘大眾媒體也無聲無息。
「他似乎不太想理我。」遠藤來到松井家,苦著臉說,「我一問之下才知道,一旦發生了稍微引起民眾注意的命案,就會出現不少自稱超能力者、預言家或占卜師的人,聲稱命案與自己預言的一樣。看來你被對方當成那一類的人了。」
「我是作家耶!」松井說,「我不是自稱作家,而是真的作家!」
「我說了,可是對方不太搭理我,他一口咬定你只是在沽名釣譽。」
松井想著自己確實有此打算,便沉默下來。
遠藤突然嘟囔了一句:「會不會再發生呢……」
「咦?」
「不,沒甚麼,就是啊……」雖然不必擔心旁人聽到,遠藤還是手掩嘴角,壓低話聲說,「我在想會不會再發生一起命案呢?按照你的小說內容……」
「啊,那未免有點……」
「這麼講是很不厚道。」遠藤咧嘴一笑。「可是如果再發生一起那樣的事,情況就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噢。」
松井一語不發地搔搔頭,心想那怎麼可能。
但兩週後……
松井邊吃著土司與牛奶的簡單早餐邊看報紙,打開社會版時他差點把口中的牛奶噴出來。
「首席女舞者遇刺」的標題躍進他眼中。
「二十一日上午八點左右,東京都世田谷區鏡芭蕾舞團的行政人員以電話報警:『一名舞者死了!』經警視廳成城分局的員警調查後得知,同屬該芭蕾舞團,二十六歲的原口由加利胸口出血倒在練舞室地上。死者身穿舞台表演的服裝,胸前插著一把登山刀。」
松井放下報紙,暗想這真是太誇張了。他看著一旁前天剛發售的最新一期《小說金潮》。
這太扯了。當他低聲嘟囔時,電話鈴聲響起。一拿起聽筒,遠藤的話聲便衝進他耳裏。「你看報紙了沒?」
「看了。」松井說,「我大吃一驚。」
「兇手又動手了,這下大眾媒體也不得不關注你的小說了吧,你接下來會很忙喔!」
「可是事情為甚麼會變成這樣?有人依照我的小說情節遭到殺害,感覺頗不是滋味的。」
松井這麼一回應,便聽到電話那頭的遠藤咂嘴。
「為這種事情煩惱也不會有任何益處,總之你現在只要思考如何善用這個機會就好。我之前提過的那個記者朋友剛才跟我聯絡了,說是務必要聽聽你的意見,我等會兒再打給你,你先準備好,知道了嗎?」
「喔。」松井含糊地回答,遠藤急忙掛上電話。
雖說要準備,但該做甚麼好?松井如此想著的時候,玄關的門鈴響起。
元木和清水兩名刑警站在門外。兩人的模樣和前幾天略有不同,眼睛充滿血絲。
「你曉得發生在世田谷芭蕾舞團的命案嗎?」元木半帶著怒氣問道。
「我在報上看到了。」
「那你也知道我們為甚麼會來了吧?能否讓我們問幾個問題?」
「好,請進。」
松井讓兩名刑警進屋。刑警一坐下便取出記事本。
「首先要請教你為甚麼要殺護士、電梯小姐與首席女舞者,當然,這是指您的小說內容。」元木說。
「問我為甚麼,我也不知該怎麼解釋。我想在小說中描寫以身穿各種特殊服裝的女性為攻擊目標的兇手,而護士與電梯小姐遭到殺害的話應該會很有趣……」
「有趣?」清水刑警翻了個白眼。「單是有趣就可以殺人嗎?那死者家屬的悲痛究竟算甚麼!」
「清水兄、清水兄。」元木拍拍清水刑警的膝蓋。「我們只是在談小說的內容。」
「啊,真對不起。」清水摸著頭道歉。看來他的性格相當冒失。
元木向松井問道:「一般連載小說是事先設定好劇情的嗎?換句話說,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決定護士與電梯小姐為被害者?」
「我想這應該因作家而異。這是我第一次寫連載小說,所以先做了一定程度的設定後才動筆。護士、電梯小姐與首席女舞者遭到殺害是連載前就決定的,預告篇中也提過一點。」
「下回呢?你決定讓甚麼樣的女性遇害了嗎?」
「這我接下來才要想,我差不多該動筆寫下次的連載了。」
「嗯……」元木刑警雙臂交抱。「老實說,其實我們稍稍調查過,發現你並不是甚麼名作家,或者該說你的名字沒列在高納稅者的名單中……」
「講話不必拐彎抹角,我很清楚自己是個滯銷作家。」
「嗯,反正就是這樣,我們想不通為甚麼被害者會依你的小說情節遭到殺害。具體來說,我們不懂兇手的心思。兇手如果希望罪行受世人注目,應該模仿更有名的作家的作品吧。」
「我也這麼覺得。」
「總而言之,我們認為兇手可能是對你作品懷有特殊感情的人,好比瘋狂書迷之類的。如何,有沒有想到符合的人?」
「完全想不到。」松井答道。「我甚至懷疑自己可能沒半個稱得上書迷的讀者。」
「這真是太奇怪了,完全摸不透兇手的目的。」
「是啊。」
元木刑警鬆開交抱在胸前的胳臂,拿起記事本,重新盯著松井。他以「這樣的事經常發生,沒甚麼好稀奇」般的輕鬆口吻說:
「形式上還是要請教一下你的不在場證明。呃……就從護士遇害的那天問起吧……」
※※※
刑警離開後,松井胸口那陣不愉快久久無法散去。為甚麼我得接受不在場證明的訊問呢?難道人是我殺的嗎?真是莫名其妙!
當他站起身想喝杯咖啡轉換心情時,門鈴再度響起,接著傳來敲門聲與女人的呼喚聲。「松井老師,您在家嗎?松井老師、松井老師。」
松井連忙開門。門打開的同時,閃光燈劈劈啪啪地閃個不停。
「哇,這是幹甚麼?」松井下意識地以手遮住臉。
「您是松井老師吧?」耳邊傳來女人的問話聲。
松井睜開眼睛,看見正前方站著一名身穿套裝手持麥克風的女性。除了她之外還有大批人馬湧來,其中幾個人拿著攝影機。
「請問您對這次的命案有沒有甚麼頭緒?有女性按老師的小說情節喪命了。」
「不,我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您認為犯人的目的是甚麼?」
「我不知道。嗯,呃,我只覺得很驚訝。」
旁邊一名男記者又問。「您在小說中為甚麼淨安排身穿特殊服裝的女性遇害呢?」
「咦?呃,這個嘛……」
「那是您的嗜好嗎?」
「不,沒那回事。」
「下次會是甚麼樣的女性遇害?」另外一名記者接著問道。
松井結巴了起來,記者們接二連三地發問。
「下次是空姐嗎?」
「還是女高中生呢?嘻嘻。」
「或者是SM女王?」
眾人七嘴八舌的聲音湧入,松井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他想,這一定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