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一本長篇小說後不接任何工作,好好休息一陣子是葛原至今的工作模式,但這次可由不得他。某出版社突然委託葛原擔任新人獎的評審委員,在此之前他從沒接過類似的工作。他在文壇雖尚未留下相當的實績,卻渴望總有一天能擔任評審委員。雖然這份工作是因某位評審突然退出才找上他,換句話說葛原是臨危受命的代打者,他仍高興得跳起來,立刻答應了。
然而,看見對方送來的入圍作品時他大吃一驚,五篇都遠遠超過兩千張稿紙。
「哇啊,難怪會有評審委員逃走!」
葛原望著眼前那一大疊原稿,不知如何是好。他覺得世界一定哪裏出了問題,這未免太誇張了。可是丟著不管也不行,他認命地讀了起來。不出所料,文中充斥著冗長多餘的描述。
作品中塞進過多資訊,完全偏離了劇情,甚至有幾名角色只是為了增添故事的複雜性而存在。他想起最近剛讀過一篇非常類似的作品,不用說,正是《曲球》。
他看到頭痛欲裂,正打算喘口氣時,電話鈴聲響起,是小木打來的。
「我們獲得油壺先生作品的新消息,那邊果然也另有打算。」小木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們做了甚麼?」
「不分冊和只排一段的做法跟我們一樣,但插畫的數量不同,對方每五頁就放一張畫,很過分吧?簡直就是繪本嘛!」
我們也沒立場說人家吧?葛原硬生生吞下這句湧到喉嚨的話。
「不過請放心,我們也有秘密策略。其實我換了紙。」
「紙?換了……甚麼意思?」
「當然是換成比較厚的紙。這樣整本書應該會再多個兩到三公分,忠實書店那些傢伙肯定會嚇一跳。嘿嘿。」
忠實書店當然就是為油壺俊彥出書的出版社。
「可是他們會不會也增加紙的厚度呢?」
「放心,來不及了,勝利是屬於我們的。」小木高聲大笑,掛上電話。
然而,三天後小木又打來了。
「那些傢伙真的很卑鄙,發現我們搶先一步更換內文用紙,居然增加封面與封底的厚度,兩者合計接近一公分。」
這麼說來,那本書光封面便厚達五公釐。
「放心好了,我們不會輸的。我已向廠商特別訂做,也增加了封面與封底用紙的厚度,這下應該會再增加幾公釐。」
類似這樣的電話每隔幾天就會打來,葛原完全無法預測自己的書究竟會是何種樣貌。
《曲球》在書店上架的日子總算來臨。
葛原在工作室裏讀著新人獎入圍作品的原稿,總算到第三篇了。不過,目前他應該看了五千張以上的稿子,這陣子他完全沒辦法進行別的工作。
他決定休息一下,順便打電話給小木。其實,兩星期前小木突然斷了音訊。
「您好,這裏是金潮社。」
「喲,小木嗎?是我啦,葛原。」
「噢,您好、您好,好久沒聽到您的聲音了。」小木的語調異常客氣。
「《曲球》應該是今天發售吧?樣書還沒送到我家,怎麼了嗎?」
「啊,抱歉。我馬上安排。」
「還有,你看過書店的情形了嗎?每次新書出版,你不是都會立刻去觀察販售狀況嗎?」
「不,呃……今天還沒,剛剛才想著等會兒要過去。」
「那我也一起去,我也想看看成書的樣子。」
「咦?可是您不是還有工作……」
「我偶爾也需要休息一下,不停地讀那些超長篇作品,腦袋都累壞了。五點約在平常那間咖啡店如何?」
「啊,是,我知道了。」小木直到掛斷電話都應得不乾不脆。
葛原一到平常約的咖啡店,便看見小木神色古怪的等著他。
「你怎麼一臉鬱悶?」
「葛原先生,到書店之前我有件事要先說。」
「咦?甚麼事?」
「其實最近這陣子,出版界發生了一些小變革,修改了計算原稿份量的規則。」
「原稿份量?」
「您也知道,至今都是將原稿換算成四百字稿紙的張數來表示篇幅長度,但自從大部份作家改用文書處理機或電腦寫稿後,就產生許多不便之處。而且,最近的年輕人連甚麼是四百字稿紙都不曉得,甚至看都沒看過,即使在書腰上強調『一千五百張稿紙的全新力作』,也無法將作品的份量傳達給讀者。」
聽了小木的話,葛原盤起雙臂想著小木說的或許沒錯,自己也很久沒看過四百字稿紙的實物,以那種日常生活中鮮少遇到的事物來計算小說篇幅,或許真的毫無意義。
「咦?這麼說來,這次的書腰上也沒強調換算成稿紙的張數嘍?沒寫上『雷霆萬鈞的三千張』,或『驚天動地的三千張』之類的句子嗎?」
「事實上正是如此。」小木低頭賠罪。「不過,相對地我們放了別的宣傳詞,我想應該能充分傳達出這是一本巨作。」
「放了甚麼別的宣傳詞?」
「這……」小木話講到一半,垂下頭。「我想還是請您親眼看看吧。」
見到小木這樣的態度,葛原哪還能氣定神閒地坐著喝咖啡。他甚麼也沒點就離開了咖啡店,與小木直奔書店。
葛原一進書店便發現新書區人山人海,不時還傳出驚歎聲。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他怯生生地朝人群走去。
那裏確實擺了他的書。不,該說擺了像書的東西。若非事先知情,絕不會有人認為那是書,畢竟他原以為是封面的部份竟是書背。看來書背厚得超過書的寬度了。
一旁還放了油壺俊彥的新作。那本感覺也不像書,反倒像個巨大的骰子。
葛原看著自己新書的書腰,頓時啞口無言。
「葛原萬太郎 世界最重的棒球推理小說誕生!要命的八.七公斤!」
小木不知何時走近他身旁,在他耳邊低語:「我想暫時應該沒人破得了這項紀錄,因為封面加了鐵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