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種讓人尷尬的問題,裝聽不見不過份吧?嚴謹把鞋一踢,跳起來就開始打拳,他集中精神,努力把腦袋放空,讓潛意識帶動本能,肢體舞動,打著他從小就練得熟得不能再熟的拳路。
正覺得進入了狀態,四下安靜,仿佛自己在一個真空的環境裡,周圍連粒灰塵都沒有,只有拳腳帶動出來的空氣流動,安寧與動感能量注入了身體裡的每個細胞。
可梅瑰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像是巨石一樣砸到了嚴謹的腦袋上:「哥哥,你真帥。」他營造出來的安全堡壘一下子土崩瓦解,嚴謹的手腳差點都不知往哪擺好。他聽不見聽不見,定定心神接著打下去,梅瑰又說話了。
「哥哥,你害羞了?」她語調拔高,語氣裡有著明顯的驚訝和好奇。
嚴謹正淩空一腳,聞言一個踉蹌差點腿一軟趴地上,腦子裡已經亂了,他馬上就要露餡。「停,停,不許再看了,打住。」情急之下趕緊大聲吆喝,扭頭過來看到小烏龜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無辜的看著他。
他指著她喝問:「停下沒?」
她用力點頭,然後給自己辯解:「我沒偷看別的,我就是看你打拳來著。」他在她純真的眼神下覺得臉上直發燒,然後聽見她小小聲接著說:「是你自己害羞了。」
「還說?」他大聲嚷嚷:「現在不許看了。」
「哦。」她何其無辜。
嚴謹大踏步向她走去,蹲在她面前與她一併高了,伸手捏住她粉嫩嫩的臉頰:「搗亂是不是?」
「沒有沒有,我認真地想追蹤意識的,不過追不太上,你腦子裡都沒有想動作,我很努力的在追了,不過只能看到斷斷續續的。」梅瑰微嘟了嘴,眉尖扭成小麻花,他腦子不想動作,她當然看不到了。
嚴謹看著她可愛的表情,心裡又開始心猿意馬,要保住自己的秘密,好難啊。梅瑰還在那真誠的誇獎:「不過我看到哥哥打拳真的很帥哦。」她笑了,顯出淺淺的梨渦,而他的臉又開始紅,紅得他自己都覺得熱。
這次他們倆臉對著臉,梅瑰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楚,她咯咯咯的笑,好玩的去戳他的臉皮:「哥哥的臉像猴子紅屁股。」
紅屁股?這什麼形容詞,前一秒不是還說他帥嗎,下一秒他的臉就變屁股了?他腦袋都要冒煙了,又是羞又是氣,伸掌把她的眼睛擋著:「不許看,閉眼。我這麼辛苦幫你呢,你還調皮搗蛋。」
「我沒有。」她乖乖閉了眼,但不承認自己調皮。
他瞪她,明知她看不到還是瞪,死丫頭,弄得他心臟呯呯呯的亂跳。
「要閉多久?」
「一直閉著。」他惡狠狠的賭氣:「說我紅屁股,罰你。」
「哦。」她真的就聽話的閉著不睜眼,然後突然說:「紅屁股不是罵人哦,是真的像,然後也真的帥。」
反正說來說去,他的臉又帥又像屁股就對了,嚴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這地方待不下去了:「我去廁所。」
「哦。」梅瑰不疑有它,就這樣靜靜閉著眼等著。嚴謹頂著個大紅臉,跑到露臺那吹了會風,努力平靜了一下心緒,正準備回去再陪梅瑰練習,卻接到了嚴洛的電話,讓他去辦公室一趟。
嚴謹趕了過去,聽到的是一個非常不妙的消息:警方發現了兩具屍體,正是之前失蹤的心語者。
嚴謹翻著資料,看到已經腐爛的屍體照片,只覺得心裡一陣陣的發涼。這兩個人被剃了光頭,頭上有不知道被什麼圓狀的物體壓紮的痕跡,身上多處勒傷,針孔,甚至還有受過電擊的傷痕等,屍檢報告裡,一項項記得清楚,長長的兩頁紙,甚至體內還有許多藥物殘留,光化驗出來的藥品就長長一串。
「很明顯,他們被用來做過很多次實驗。」嚴洛的表情凝重。
「X醫生?」
「應該是他沒錯。」
「爸爸。」嚴謹忽然覺得很害怕,他明白這些屍體的發現意味著什麼,X醫生的實驗失敗了,所以,他一定還需要新的實驗品。
嚴洛也不知該說什麼,他安慰不了兒子。X醫生抓捕超能力者的目的他們能猜到,但這樣直接目睹結果,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最重要的是,這些死者是心語者,是跟梅瑰一樣能力的人。嚴謹覺得心臟被擰住了一般,如果他們受到的這些傷害,發生在小烏龜身上……這個可能性讓他痛得喘不上氣來。
「我們一直沒有查到X醫生的蹤跡,我們甚至還不知道他是誰,他的目的顯而易見,可是整個過程卻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連嚴洛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對手,很可怕。
嚴謹在辦公室待了好一會,然後回到訓練室,梅瑰還抱著他的大外套閉著眼坐在那,連姿勢都沒有變過。他一走進來,梅瑰就側了側頭,問道:「是哥哥?」
「是我。」嚴謹點點頭,坐到她身邊,把她摟進懷裡,緊緊抱住,如果他的小烏龜受到傷害,他怎麼可能忍受得了?
「痛。」她輕輕的哼哼,小臉皺成一團,可眼睛還老老實實的閉著。他伸手輕輕觸她的眼皮:「怎麼不睜眼,玩瞎子遊戲呢。」
「是你說要罰我閉眼的嘛,你還沒有說可以睜開,我不敢睜。」她淺笑著軟聲細語的說,他卻覺得好心疼,她這麼乖,這麼聽話,他該怎麼保護她才好。
梅瑰兩隻手捂著自己的眼,調皮的問:「可以睜了嗎?」聽到嚴謹答了聲「嗯」,她把手指偷偷的打開,從指縫裡看他,一看嚇一跳:「哥哥,你不高興了?」
「不是,剛才爸爸跟我說了說工作的事,那事有點難度,我琢磨那個呢。」他揉揉她腦袋:「我們不練了,先回家,明天再說。」
他現在根本控制不了腦子不去想這事,可他不能讓小烏龜知道。梅瑰乖乖點頭,跟著他回去了。
嚴謹飯都沒吃,把自己悶在房子裡,他聽見梅瑰在外頭跟筱筱說:「筱筱媽媽,哥哥不開心,我也好難過哦。」
「他怎麼了?」
「他說有工作上的事,不過我也很笨,我一直都練不好格鬥。」
嚴謹捂著眼睛,他覺得雙眼漲得難受,小烏龜很敏感,他的情緒如何,她肯定知道,可他現在,真的沒辦法如常面對她。
一晚上,梅瑰又是給他切水果,又是給他做宵夜,他都應得很勉強。後來嚴洛看不下去了,進來把他抓了出去,帶他出了門,他說:「你連自己都戰勝不了,還沒開場你就註定是輸家。」他把他丟進了地獄,讓他去殺殺惡鬼魔怪。
「等你學會不哭喪臉了,再回來。」
嚴謹花了三天,終於讓嚴洛認為他的表情算得上輕鬆了,才恩准他回家。在這之前,他出來一次就被踢進去一次,這當爹的還振振有詞:「與其你苦著臉把自己關房裡讓別人擔心,還不如花力氣做點正事。男子漢,得學會別什麼都放臉上,丟人。」
嚴謹受了教,回到家打理好自己,對著鏡子練習輕輕鬆鬆的笑,然後再一次確定腦子裡能夠空空的不去想那些糾心的事,這才往學校趕。梅瑰已經回了學校兩天,看到他出現高興壞了。她有好多事要跟他報告:「閔麗他們又幫我練了兩天,我有進步呢。」「今天體能課我把全程都跑完了,障礙也全部過了哦,雖然還是最後一名,不過我從來沒有這麼完整跑完全程的。」「閔麗跟小迷打架了,小迷打飯的時候撞她,我看到了,然後她還說難聽的話罵我,我不喜歡她。哥哥,你這麼多女朋友,這個最差勁了。」
「我哪有很多女朋友?以後不會有了。」
「那你是要做和尚?」
「……」
「和尚的話,就不能吃肉了吧?」她真為他擔心,哥哥這麼愛吃肉的人。
「……」
聽不見聽不見,嚴謹真覺得自己錯了,他該跟爸爸說,練從容淡定,不用把他踢到地獄去,把他跟小烏龜關一起就行,她比那些魔怪厲害多了。
可惜小烏龜的厲害只能對付他,對付兇狠的小迷不管用,所以格鬥還是得練。嚴謹又把梅瑰帶回了公司。
這次嚴謹很順利的打完一整套拳,梅瑰那天已經看過一遍,沒有了驚豔新鮮的感覺,倒也不會再驚歎了,可她依舊跟不上他的速度,她感覺這樣腦子裡追蹤意念,還不如眼睛上接受的資訊來得快。
嚴謹瞪她,她讓他瞪,可是還是很無辜的想不出辦法來。他瞪著瞪著,看著她的眼睛,忽然不爭氣的又臉紅了,梅瑰忍不住笑了,又想起了屁股,可看他一臉氣悶的樣子,趕緊把眼睛一閉:「我沒看見,我罰閉眼還不行嗎?」
嚴謹靈機一動:「對,你就閉眼。」他找來一條紗巾,把梅瑰的眼全蒙上,把她拉到了場子中間站著:「別用眼睛看,只用意念感應我的動作試試。」
這次他換了一套拳,一口氣打完,問道:「怎麼樣?」
梅瑰想了半天才道:「好像好一點了。」
「好像?只是好像你還要想這麼久?」他的嗓門一貫的大。
「那我也是要思考的嘛。」梅瑰揮揮手,然後繼續沉默思索著,在嚴謹嘀咕著「小呆瓜的腦袋也會思考」的時候,她說話了:「挺好玩的,哥哥,你再打一遍,再換套新的。」
嚴謹氣結,這是點表演節目呢?「沒有沒有,我只是體會了一下剛才追意識的感覺,我想說不定可以試試。」
「試什麼?」嚴謹決定忽略掉她又聽到他想法的事,直接問重點。
「你就打嘛,稍微慢一點。」
嚴謹狐疑的開始打拳,然後他終於明白她說的試試是什麼了?她跟著他的動作在走,他出右拳時她也出右拳,他踢腿時她也踢。一開始,她跟不上他,只跟了一個動作,下一個就停了,然後隔了一會,再跟一個動作……
幾次之後,她不動了,嚴謹手上沒停,他這次知道她是在思索體會了,他接著打下去,打完了一套,接著下一套。然後梅瑰開始動了,這次一連跟了兩個動作,停了一會,跟上了三個動作,再停了一會,她開始連貫著跟著他,舉手抬足,一招一式,她蒙著雙眼,居然分毫不差的跟著他全部打了下來。
嚴謹吃驚的說不出話來,他原本只是想著她能追蹤到別人下意識中的行動意圖,然後靠自己的下意識去躲去擋,可沒想到,她能把自己的意識跟別人的綁在一起。他這套拳並不簡單,要整套打下來,怎麼都得練上幾個月,而梅瑰別說練,她看都沒看過,他打得又快,可她居然只靠意識追蹤,就把他整套拳打下來了。
「你再打一次,我看看。」他摘掉了綁著她眼睛的紗巾,想探究她的潛能究竟能到哪裡。
「我不會。」梅瑰老實交代:「我都不知你打了什麼。」
這樣都行?嚴謹認真思索著,梅瑰接下來又說了:「哥哥,我胳膊扭了,腿好像也抻著筋了,好痛。」她皺著小臉,剛才那些動作根本不是她能做到的,現在四肢都在提出抗議。嚴謹一邊幫她揉著,一邊忍不住樂了。
可是考試不能讓她跟著小迷打一樣的動作啊,這個還得想招。
「哥哥,你一定要讓我贏哦,我討厭小迷,她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