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的回憶浮現,傅秋寧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才把眼淚吞回去,深吸了一口氣,她伸手拈起一個奶油蛋卷,慢慢放進嘴裡,細細的咀嚼起來。
這畢竟是古代,雖說是奶油點心,味道卻和現代的有些差異。傅秋寧想起自己曾經在一篇小說裡看到過古時候做奶油的方法,想來這時候西方那裡還沒有什麽工業革命,甚至這個架空時代的西方是不是她知道的那個西方都不一定,所以這奶油之類的東西,也肯定是用古法炮製的,絕不可能有專門製作的機器。
“奶奶覺著怎麽樣?可是不是比咱們的點心要別致一些呢?”霍氏見傅秋寧慢慢咀嚼著,面上也露出感慨神色,心裡便很有些沾沾自喜,因輕快地出聲問了一句。
傅秋寧回過神來,現在她的心情已經完全平複了,於是放下那點心盒子,點頭笑道:“可不是,味道的確好。但不知要去哪裡請這西洋師傅,不若讓爺也請了來咱們家,專門做這些西洋點心,豈不是好?”
霍氏笑道:“奶奶說笑了,哪裡有那麽些洋人?咱們大寧開放通商口岸,也不過是十幾年的事,聽說那大海洋比兩個大寧國還要大,一旦起了大風浪,任它多結實的船,也逃不過去。所以往來的人實在不多,也就是這兩年,倒還比先前強了些。只是誰願意在異國他鄉漂泊著?我們家那個洋人。也不是當廚子的,乃是我父親偶爾認識,兩人十分交好,這才來我們家,素日裡當貴客款待著。遇到年節,請他露一手罷了。不然的話,洋人的廚子哪裡那麽好找?”
傅秋寧聽她開始時還說是請了洋人的點心師傅。這會子忽然又變成了貴客。她心裡明白要麽就是霍氏有意炫耀,讓自己知道知道,她們家有洋人的點心師傅。要麽就是聽自己說這話後。害怕金鳳舉等京城權貴去她家要那個洋人。所以又改了口氣。
她也不以為意,霍氏卻似是沒察覺出她的冷淡,只是一味的找話題閑聊。忽聽外面腳步聲響,接著小丫鬟的聲音響起道:“少爺小姐們回來了。”話音落,門簾一挑,幾個小小人影就鑽了進來。
金藏鋒和金藏嬌金振翼等人都沒想到霍氏竟會在這裡,不由得愣了一下,之後金藏鋒和金藏嬌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口稱姨娘。金繡楠也連忙照做,只有金振翼鼻孔朝天的哼了一聲,還不等說出什麽怪話。便聽傅秋寧輕輕“咳嗽”了一聲,一邊慢慢撥著茶盞道:“天這麽晚了嗎?想必小侯爺也快回來了吧。”
金振翼最怕的就是他老爹。一聽這話,即使心裡不忿嘴裡咬牙,也不得不低下頭,極為不甘願的咕噥了一聲,說的什麽眾人也沒聽清楚,只知道大概是向霍姨娘請安的。
霍氏訝異的一挑眉,忍不住就看向傅秋寧,卻見她只是沉靜的撥著茶盞,她心中猛地一凜,面上卻絲毫不露,忙站起身笑道:“的確,天色晚了,只怕我們家繡如也放學了,我這就得回去,不然找不到我,她還不定多著急呢。”
金振翼哼了一聲道:“放心吧,四妹妹就差沒變成尾巴跟在二妹妹身後,這會子指不定是不是在清婉閣呢。”他本來想諷刺金繡如是勢利眼,然而說完才想起自己這話怎麽倒好像是讓霍姨娘放心,不必急著回去似的,因心裡就更加別扭。
霍姨娘臉上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傅秋寧便看了金振翼一眼,輕聲道:“這是誰惹著你了?口氣這樣衝。姨娘難得來坐一回,你這是小輩的態度嗎?還不趕緊回書房預備好功課,仔細你爹爹回來問你。”
金振翼聽說爹爹回來要問書,就更加抿著嘴不說話了。眼看著哥哥妹妹都去了書房,他也就在身後跟著。這裡霍姨娘也便起身笑道:“時候的確不早,我這便回去了,得空兒還過來瞧奶奶,不必送了,自家人這樣客氣的話,將來怕是客氣起來就沒完沒了呢。”一邊說著就走出了門,雖然說是不用送,傅秋寧卻到底是做了做樣子方才回來。
卻見金明帶著兩個小子從院門進來,給傅秋寧行了禮,接著便笑道:“爺今兒中午赴完宴,被幾個朋友拽著去了西郊獵場,雖然只有一下午,倒也打了些東西回來,這會子正在老祖宗那裡,吩咐奴才先送些野味過來,讓奶奶先收拾著做上,他過會子就過來吃飯。”
傅秋寧命玉娘將這些野味收了,卻是些鹿腿麅子肉等,那西郊獵場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各種動物都有,例如這麅子本是草原居多,然而因為肉味鮮美,所以就有人捉了好些在這獵場中養,因為這個獵場不是皇家的,沒養什麽大型的凶獸,草木又豐盛,所以繁殖的倒十分不錯,像金鳳舉這種文武雙全的人,平時很少有時間打獵,但只要去了,就必定收獲頗豐。
一時間金振翼和金藏鋒等人都跑出來,看見那些新鮮肉,金振翼便對金明道:“爹爹去射獵,怎麽不帶上我?我如今也大了,也該去見識見識這些騎馬射獵的事。”
金明不敢回嘴,隻好求救的看著傅秋寧,卻見她笑著搖頭道:“你才多大?你哥哥如今還沒學騎馬呢。你就想著跟你爹出去射獵,你能做什麽?這麽點兒的小人家,怕是兔子也能一口吞了你。”
金振翼很是不服,他雖然年紀不比金藏鋒大,但是因為從小營養就好,所以個子躥的很快,這會兒也就是比金藏鋒低了半個腦袋,因此聽傅秋寧這樣說,他便梗著脖子道:“怎麽不能幹什麽?我可以幫著撿獵物,爹射死了兔子山雞,我就去撿起來。”
這童言童語把傅秋寧也逗得笑了起來,伸手彈了金振翼的腦門一下,啐道:“你去撿兔子山雞?就你這會兒,跑的還沒有獵狗快,這邊兔子還沒撿起來,你爹不知道射了多少隻野雞麅子呢。”
金振翼氣恨恨的看著傅秋寧,心裡不服也沒有話了,的確,別說自己,就連自己的老爹還不知能不能跑得過獵狗呢。因這邊金明引著小廝去了廚房,他看傅秋寧笑吟吟進了屋,拿出幾件新衣服給他們看,俱都是夏天裡的薄料子,秋寧親手繡了些花邊兒,每人兩套,又對他們道:“翼哥兒和三姑娘怕是有夏天的新衣裳,你們的娘親焉能不預備下?不過那是你們自己的,但凡來了我這裡,爺為你們往我這裡撥了銀子,這些穿戴就該有你們一份,來,都穿上給我看看合不合身。”
幾個人試了衣裳,十分合身風涼,傅秋寧就把衣裳給了他們,吩咐各自回去收起來,待金藏鋒等人都出去了,這裡金振翼卻是不動,隻紅著眼圈問傅秋寧道:“你剛剛說我娘親,你告訴我,她……她到底還能不能回來了?”
傅秋寧笑道:“想娘親了?她究竟能不能回來我也不知,這你要去問你們的爹。不過若是你用功讀書習武,將來出息了,在你爹面前說話有了底氣,到那時,還怕不能接回你娘嗎?”
金振翼撇過頭,恨恨道:“你別拿話來敷衍我,我娘去了鄉下莊子,那地方窮山惡水的, 誰知道她能熬幾年?我如今還不到七歲,我娘若是等我,等我……”他說到這裡,便握緊了拳頭,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傅秋寧想到這身體記憶中那段在莊子上呆過的日子,不由得也歎了口氣,坐到椅中道:“莊子上的確不是好住的,那些下人們比這府裡還會逢高踩低,但是有什麽辦法?終究落到了那裡,還是要打疊起精神來。你娘比我厲害,她的日子,總不會比我當日還難過。”
“你也在莊子上呆過?”金振翼到底是小孩兒,一時間腦筋沒有轉過來,心想她什麽時候去莊子上住過?不是一直都住在晚風軒裡嗎?所以才能把我爹爹勾引了。正想著,卻聽傅秋寧笑道:“我在嫁來你們府前,可在莊子上呆了許多年呢,那裡的日子,的確不好過。”
金振翼這才明白,心中不由得泛起幾絲同病相憐之感,想著原來這女人也有過和娘親一樣的經歷,於是急著問道:“那莊子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娘親在那裡受氣怎麽辦?不行,我要去見娘親,我不能讓她受欺負。”
傅秋寧正色道:“你怎麽才能讓你娘親不受欺負?就憑你這樣無端端離開國公府跑去莊子上嗎?你爹爹一怒之下,讓你不用回來了怎麽辦?到時候你不但護不住你娘,還要你娘來護著你,更不用說你的學問武藝從此丟下,前程也就完了,到那時,誰來給你們出頭之日?等著你妹妹嗎?她自己孤身一人在這府中,自顧尚且不暇,她又是個女孩兒,你等著她為你們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