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第一天, 小阿蒙臉上的腫脹已經消了不少。
賀椿原還想著要帶他去城裡找醫生好好看看, 但走出六十里地都還沒有遇到大的城鎮。
誰想這孩子自我恢復能力極好,只一天, 連背後的鞭痕都開始結疤。
小阿蒙看少年跟著青衣家丁走向前面的小車隊,一雙眼尾略微斜斜上挑的丹鳳眼緩慢地眨了眨,本該秀氣無比的眼睛, 配在小孩的臉上卻透露出幾分冷厲和不詳感。
賀椿沒看過阿蒙臉上沒有疤痕的時候, 阿蒙那張臉就像是傳說中的科學怪人,整張臉包括身體全都是疤痕, 疤痕劃過眼睛、劃過鼻樑、劃過嘴角, 把阿蒙的五官破壞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賀椿已經習慣他阿蒙師父那張疤痕臉,如今再看小孩完整的五官, 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 竟如那體味一般讓他無法確定。
其實哪怕小孩的的臉還略有腫脹,眼角和下巴也還有點發青,但也能看出他五官長得極好, 而且還是那種所謂的男生女相。
如果這小阿蒙真的是他阿蒙師父, 這、這變化也太大了。不過也確實有不少小孩子小時候長得比女孩子還漂亮, 長大了卻極有男人氣概。
眼看就要走到那車輛前, 車內的主人已經忍不住略略挑開了車後部的門簾。
小阿蒙忽然轉頭,抱著少年的脖子,貼著他的耳朵,冰冷冷地悄聲說:「要死人。」
賀椿腳步一頓,他想問小孩為什麼會突然說這麼一句, 但兩人已經走到車前,卻不是最好的問話時機,只好暫時忍下。
家丁幫助打起車簾,邀請兩人上車,對賀椿腳上厚厚的泥巴沒提出任何意見。
倒是賀椿自己,先說了聲告罪,大大方方地把小孩放到車上,接著斜坐到車廂尾部,伸手把兩隻鞋子脫了,放到了車廂外面,還把衣擺和褲腳上的泥巴對著外面搓了搓。
家丁和裡面的車主看他如此作為,越發覺得這兩孩子出生良好的家庭。
如果是真泥腿子,被這麼邀請上車,過來了也會畏畏縮縮,上車了恐怕連手腳往哪兒擺都不知道。他們中有人也許會記得脫鞋撣衣,但那是源於自卑。不像這少年,他做這些只是出於對主人的禮貌,而不是他非得這樣做。
更何況少年進車廂後未語先笑,得得體體地打了個招呼,神態大方自然,就連那小的雖然沒有行禮並黏哥哥黏得厲害,但也沒有太失禮的地方。
賀椿坐進車廂就看小阿蒙張著手往他身上撲,忙接過來讓他坐到自己腿上。
「讓主人家見笑,小弟前日遭了些罪,如今正是黏人的時候,見了陌生人也有些懼怕。」賀椿比劃著說道。
「無事無事。」車主人猜出對方意思,連連搖手,眼中含著心疼,小阿蒙被放進來,他第一眼就看到小孩臉上還沒有完全消退的腫脹青紫,還想著這小小的娃娃出了什麼事。
「唉,夭壽,這天災接連著**,那些兇徒竟連這麼小的娃娃都下得了狠手,真是沒有了一點點人性。」
車主人還想讓車隊裡的郎中過來給小孩看看,不過現在正在行車途中,想要仔細看診也不方便,不如等到停車休息時,正好天色也不早了,車隊大概走不了多久就會找地方停歇。
賀椿不知道主人在說什麼,但看他表情想必也是在同情他們的遭遇之類,便向主人再次感謝他的邀請。
五官端正的主人家溫柔地笑:「沒什麼,我也是看你們兩個小人兒什麼都沒帶,上車也不佔地方,正好我一人寂寞,便找你們上來說說話。」
賀椿尷尬,他聽不懂主人家的話,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對主人家笑笑,裝作不經意地打量起車主和這輛車的內部。
車內部沒什麼好說的,看著還算寬敞,坐了兩大一小也不算逼仄,車箱最前方堆了厚厚的棉被,大概是便於主人躺著休息用。中間放了一張固定的小木桌,木桌兩邊放了錦墩,桌面部分內凹,裡面巧妙地挖鑿出茶壺和茶杯的擺放處,小巧的茶壺和茶杯放在裡面,只要車輛晃動顛簸得不太厲害,就不會潑出多少水。
賀椿在博物館見過類似的小桌,古人智慧無窮,這樣的小桌還會配有一張面板,恰好把凹陷處蓋住,這樣小木桌表面又會變得平整,有些人還把那面板雕刻成棋盤,一物兩用。
除了小木桌,主人家坐的棉被下方還有抽屜,主人家看到他們上來就從抽屜裡取出一些耐擺的糕點,放到兩孩子面前,又親自給他們斟了兩杯茶。
「吃吧,拿出來就得吃掉,再放回去就走油了。」主人家怕他們不肯用,特意說道。
「謝謝。」賀椿留了點精神力能打開儲物袋後就暫不缺吃喝,但主人家的好意還是要領,便抓起盤子裡的桃酥嘗了一口。
味道意外得不錯,桃酥做不好,吃起來會很膩,但這桃酥中似乎還攙雜了一些類似核桃仁之類的堅果,吃起來有股酥中帶脆之感,也不油。
賀椿自己吃得好,這才把盤子裡的桃酥分給小阿蒙——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小阿蒙看是賀椿給他的,抓起來就往嘴中塞。
主人家看著兩人,眼神柔軟,還帶著一點懷念和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心。
車主大約三十後半,也許更年輕一點,但他眉心已經形成的川字紋卻讓他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上一些。
賀椿在車主身上發現了不同於常人的一點,但他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就好像車主這樣再正常不過。
而這個不同於常人就是車主的發色,車主的頭髮不是華夏人常見的黑色或者深栗色,而是略深的棕紅色。
再仔細看車主的臉型,會發現他的臉型也與華夏常見人種有些微區別,這種區別很微妙,就像你把華夏各民族拉到一起,就會發現每個民族的典型臉型都多少有些差別。但如果他們穿上同類的衣服混雜在一起生活,這種區別就會很小,大多會被人忽略過去。
「我看你們穿著打扮還有氣度,似不像這邊的人,你們是海那邊佛國的人嗎?我聽說那裡的人哪怕不修佛也多留短髮。」主人家指著自己的頭髮,略帶打探地道。他明知少年可能和他言語不通,但他太渴望和這對孩子說說話,就愣是沒話找話說。
賀椿聽懂了佛和短髮等字眼,心念電轉,張口道:「我們的家鄉叫華夏島。我們那裡男女為洗頭方便,大多都留短髮,但也有人留長發,衣著打扮等也和這邊有些不同。」
「華夏?」車主人似乎聽懂了這個單詞,跟少年確認了一遍,見少年點頭,當即笑道:「你們的家鄉叫華夏,我們這裡的朝代自古至今就叫夏朝,看來你們家鄉離我們這兒也不遠,至少古時有過關係。」
「夏朝?」賀椿準確捕捉到一個詞。
「是。」車主人重複,又聊天一般道:「傳說我們夏朝剛建朝那會兒,仙人滿天飛,哪像現在,到處都只有一些是是非非的消息,真仙人已經看不到了,只剩下修願力的佛教。加上當今天子得佛子相助才從眾兄弟中奪得皇位,更是崇尚佛教。就像我這樣原本不信佛的人,在……也開始信了。」
說到最後,車主輕輕嘆息一聲。
賀椿急,車主說了這麼多,除了個別單詞,其他他都沒聽懂。不行,他今晚畫符練功一定要先恢復精神力,他要盡快掌握這裡的語言,哪怕不會寫也要先會聽和說。
「那你們這次是出門遊歷?不巧碰見洪水,和家人僕人等都分散了,行禮也都被沖沒了?」車主人自動給賀椿補完了來歷。
賀椿沒聽懂,不知道該怎麼回覆,只能微笑。
車主人看少年傻笑的樣子,噗哧一聲笑出來,沉悶的心情一下好了許多,「你這孩子,聽不懂話也敢出來亂跑,其他不說,你好歹學學咱們大夏朝的官話,咱們大夏朝的官話可是連海那邊的佛國都通用的。」
車主人又問了兩人姓名。
賀椿猜出對方的意思,告知車主說自己叫賀十一,小孩就叫阿蒙。
車主人心情好,索性找了一本遊記出來,一邊把書上的文字指給少年看,一邊教少年說夏朝官話。
車主人只是抱著能教一點是一點的心思,也沒指望短短時間內少年能學得多少。
但賀椿雖然不能外放精神力,可他本身靈魂凝實、精神力渾厚,又能過目過耳不忘,等車主人把一本不算很厚的遊記念下來,賀椿已經把夏朝官話掌握了大半。
感謝車主人念的還是遊記,讓賀椿對這個世界也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
車主人看賀椿複述發音準確無比,且能和遊記裡的文字對應上,簡直不信少年是才跟他學夏朝官話。
「十一,你莫騙我,你真的從沒有學過夏朝官話?」
賀椿搖頭,慢慢地說:「是真沒有。」
車主人不信,「那你怎麼學得這麼快?」
賀椿咧嘴一笑,「因為我聰明。」
小阿蒙抬頭看他,那小眼神好崇拜。
賀椿不禁低頭吧唧吧唧連親了小孩好幾口。
小阿蒙被他親得耳朵根子都紅透了。
車主人一愣,隨即笑得前仰後合,他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再看兄弟倆互動,只覺得心裡有什麼要滿溢出來。
「你這孩子,好好好,你聰明。你要真聰明,這兒還有一本書,我給你念其中一篇,你要是能立刻背出來,我就信你真聰明。」
如果換個人、換個場合,賀椿才不做這像是賣藝的事情,但車主人顯然沒有惡意,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只是像家長逗孩子一般,賀椿便露出「哎呀,真拿您沒辦法,那您放手考驗吧」的孩子對家長的小自得模樣。
車主人心裡歡喜,真就又找出一本書,又翻出一堆零食堆放到兩人面前,催著兩人隨便吃。
此書也是遊記,車主人隨便翻了一頁,照著書本念了一章。
而他讀音剛落,就聽賀椿那邊已經複述上。
車主人盯著書本,發現賀椿果然背誦得一字不差,不由有種喜見奇才之感。
「你這孩子,真是讓我說你什麼好!你這樣的人才如果去考官,保證有人願意舉薦你。這樣吧,我夫家在廣宇城還算有些……」
「喲,大夫人這車裡竟藏了一個少年郎,怪不得老遠就聽著大夫人的笑聲。這多久了,大傢伙兒都沒見到大夫人的笑模樣,就是老爺怕也很久沒見到了吧?」
車主的話語被打斷,有人很不禮貌地直接掀了簾子朝裡看,那話語綿裡藏針,不知留了多少坑給車主。
車主擺下臉色,他一路高興,竟沒注意到車隊已經停下。
青衣家丁過來賠禮,一臉憤怒但又無可奈何的表情說他已經跟三夫人說了大夫人這裡有客,但他根本無法阻止三夫人。
掀開門簾的不是三夫人,而是她身邊大丫鬟。
他想制止三夫人身邊大丫鬟的行為,三夫人就挺著肚子朝他接近,只把他嚇得連連後退。在兩位嫡公子失蹤四年還沒找回的現在,如今閤府就指望這位三夫人能生下一男半女,尤其老祖宗那裡盯得特別緊。
賀椿聽到來人叫車主人為大夫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等他聽到那青衣家丁也叫車主為夫人,這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好吧,前面這位車主人是不是也說了「我夫家」三個字?
三夫人伸頭朝車裡瞧,看清賀椿面容,滿臉都是不懷好意的嬌笑。
賀椿注意到這位三夫人打扮堪稱花枝招展,一身金銀首飾錦緞繡鞋,似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富貴一般,人長得也不錯,稱得上七分美豔,但就好像那不會打扮的小女孩非要在自己臉上塗脂抹粉插上滿頭珠翠,只讓人感到不和諧。
而車主這邊,則無論是座駕或是車內裝飾,包括他本人都十分樸素。但只要有眼力見的,就能從車子的材料和製作精細度,以及車主的衣著、車上錦被質量,最重要的是隨手可拿出的書本以及精緻又耗費材料的點心等,看出這一家的底蘊。
小阿蒙看到三夫人,目光溜到她肚皮上,忽然轉頭對賀椿說:「死胎。」
兩個字,嘎嘣脆,還特別清晰,哪怕是口音較重的方言也能讓在場的人都聽懂。
賀椿給他嚇了一跳。
「你說什麼!」三夫人猛然變臉,一副馬上就要鑽進車子來抓破小阿蒙臉蛋的凶殘樣,「你這哪來的小畜生竟敢詛咒我。」
「住嘴!你罵誰小畜生,瞧瞧你的樣子!」車主人看三夫人那樣,眼中有鄙薄,但他垂下眼瞼藏了這份鄙視,訓斥完那一句就不再看三夫人,只對青衣家丁說道:「逃難途中,到處都是泥地,周邊情況又這麼混亂,三夫人有孕在身,你們這些侍候的怎麼能讓三夫人下車,如果出了什麼事,你們這些伺候的是不是都不想好了?」
青衣家丁也聽到死胎兩個字,心中驚慌,忙躬身回覆:「夫人說得是,小的這就讓人把三夫人請回車上。」
三夫人正要再說什麼,車主人撩起眼皮,淡淡地道:「曹氏,你原本就是小戶出身,我也不跟你說什麼規矩。讓大家叫你一聲三夫人,不過是看在老祖宗的份上。實際上,你算什麼東西?你這樣的玩意就算不懂規矩,也要顧忌老祖宗給你的面子。你身邊丫鬟身為妾的下人竟然問都不問一聲就掀主母的簾子,知道的是你從家裡帶來的體己人,不懂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蘇家不會調/教下人。」
「你!」三夫人被羞辱得渾身發抖,肚子一挺,舉起手指就指向車主人,「你在車中藏了人,還笑得那麼大聲,自己不要臉,還敢說……」
「福清,掌嘴!曹氏有孕,就讓她身邊丫鬟代為受過。」
「是。」福清已經叫了兩名粗壯婆子過來,讓她們抓住三夫人,他這邊氣昂昂地走到三夫人大丫鬟面前,上前就去扇她的臉。
大丫鬟想要躲閃,哀叫著看向三夫人,「三夫人,救命啊。」
三夫人大喊:「你們敢!你們誰敢對我身邊人動手!老爺不會放過你們!我會告訴老爺,我會告訴老祖宗!丘和宜,你這不男不女的妖怪,你們丘族早就該被全部燒死!」
聽她提及丘族,車主人丘和宜眼中怒火一閃,揮手,「堵住她的嘴,把她送回她車裡去,沒事不准再讓她下來。」
「是。」正在抽丫鬟耳光的福清對兩名粗使婆子使眼色。
其中一名婆子正要掏出手帕堵住三夫人的嘴,突又有人插言:「這是怎麼回事?鬧騰得我那邊都聽見了。」
三夫人一看來人,眼睛頓時發亮,發瘋一般地喊:「於掌事!快快救妾身!大夫人偷人被妾身發現,她想趁機害了妾身還有沒有出世的小少爺!竟還讓人詛咒妾身!於掌事……」
「閉嘴!」於掌事聽三夫人說得不像話,一口喝止她。
丘和宜並沒有因為來人喝止了曹氏就鬆開眉頭,相反,他把眉頭皺得更緊。
於掌事是老祖宗聽說曹氏有孕後,特地派來護送曹氏回主宅,順便也接他一起回去的保鏢,只不巧偏碰上了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洪水,護送就成了半逃難。而於掌事帶了四名護衛,都不是他這邊的人,甚至立場上多少還偏向曹氏。
果然,於掌事根本就沒問情由,就偏向地說道:「大夫人,如今路上還是少生事端的好。況且三夫人還有孕在身,您大人有大量,也打了她的丫鬟出了氣,不如就這麼算了?三夫人雖然是妾,但也是老祖宗親自抬的位,讓兩個粗婆子抓住她算什麼回事。」
丘和宜坐在車內猛地抓緊扶手。
於掌事還溜了一眼賀椿和他抱著的小阿蒙,雖然他只看兩人模樣就多少猜出大夫人為什麼會請他們上車,但他還是微帶警告地說道:「出門在外,一切小心為上,這陌生人能不接觸還是不接觸的好,大夫人,您說呢?」
丘和宜慢慢鬆開扶手,面無表情地說道:「於掌事言之有理,既然你也知道出門在外應一切小心,那麼後面就請你管好曹氏,免得她懷著蘇家未來的少爺千金還敢下地亂跑,真出了事,誰負責?至於我這裡的客人,就不勞於掌事操心,如果因他們出了什麼問題,自有我丘某承擔!」
於掌事想到蘇家家主對這位大夫人的看重,連被老祖宗賜了小妾都特地讓人送到鄉下交給這位大夫人處理,也不敢真的和他頂上,當下對他默施一禮,讓曹氏丫鬟扶著還要說什麼的曹氏回了前面車上。
曹氏羞辱人不成反被羞辱,羞怒之下看什麼都不順眼。
如今天色已近傍晚,車隊停下來就是為了休息打尖。曹氏沒一會兒就叫著肚子疼要看郎中,又指桑罵槐地說丘族怎樣怎樣。
有人來問丘和宜要不要請郎中,難民這麼多,問一問肯定還是有郎中在的。
丘和宜只讓來人去問於掌事。他這邊有用熟的郎中,這次也跟著他們一起逃難。但曹氏不知怎麼想的,死活不讓他請來的郎中靠身,自懷孕開始就自己找的郎中,偏這次洪水過後,那曹氏常用的郎中不知被衝到哪兒了,臨時找也找不到。
丘和宜想得很清楚。既然曹氏不願用他的郎中,剛才小阿蒙又恰恰說出死胎兩個字,為了避免日後真有什麼事百口莫辯,不如從現在開始就全部交給老祖宗派來的人。
賀椿抱著小阿蒙坐在車裡把事情從頭聽到尾,大半聽懂,剩下小半連蒙帶猜也能推斷出十之八/九。
這大概就是一出最常見的小妾母憑子貴,仗著身後有老人撐腰就跟正房叫板的故事。
賀椿並不想管這樣的閒事。如果你問警察,一百個警察大概有一百零一人會告訴你,所有出警中他們最頭疼的就是因家事引起的糾紛。
但現在有一點小麻煩,剛才小阿蒙看著那曹氏說出死胎兩個字,他們偏又是正房請上車的客人,如果那曹氏不出事便罷,一旦出事,說不定這位正房夫人就要被牽連一二。
再加上一開始接近車輛時,小阿蒙還神叨叨地說出「要死人」,賀椿就是能走也不能走。
況且賀椿對這位正房丘和宜印象非常好,也不想看他出事,留下來多少也有些保護之意。
丘和宜似乎想撫摸兩個孩子的頭,手伸出一半又收回,臉上略帶一點疲色道:「抱歉,讓你們看到這些。路上不太平,晚上我們會全部歇息在車上,這樣有事就能立刻套車走。你們兩個如果沒有目的地,不如就跟我一起前往廣宇城。等會兒我會讓人騰一輛車給你們休息,你們莫嫌棄車上行禮多就好。」
這時賀椿對丘和宜的話已經能聽懂不少,他這經歷更知道好歹,自然不會拒絕對方的好意。
丘和宜又請來郎中給小阿蒙看診。
賀椿對丘和宜更加感激。
郎中很精細地給小阿蒙把了脈還摸了骨,最後摸著鬍鬚說:「內臟和骨骼都無事,只一些皮肉傷,抹點藥膏,要不了幾天就會好清。」
賀椿心中驚奇小阿蒙的恢復力之強悍,不過想到那些村民說他死而復生,又猜測他可能就是他的阿蒙師父,又覺得他有這樣的恢復力也很平常了。
但賀椿有一點想不通,如果小阿蒙真的是阿蒙,那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而且好像不記得他似的?另外還有時間問題,聽村民敘述,小阿蒙在一年前就出現在村莊,可是他明明記得阿蒙在他之後進了傳送陣。
嗯,死而復生……
如果小阿蒙之前不是阿蒙,但在死而復生後變成了阿蒙,那時間就對得上了。
賀椿瞅瞅坐在他懷裡看起來特別乖巧的小阿蒙,心中轉過無數猜想,想得他腦袋都疼。算了,不想了,不管阿蒙想幹什麼,他相信他阿蒙師父不會害他就好。
賀椿想開,索性把小孩也許就是阿蒙師父的包裹丟開,只當其是一個正常孩子來相處。如今能明確知道小孩沒事,他也安心許多,當下又謝過郎中和車主。
就在郎中笑眯眯地從藥箱裡拿出藥膏指點賀椿要怎麼用時,外面突然傳來噪雜聲,有人慌亂地喊叫曹氏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