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也曾經是北匈奴的單於庭所在,它的旁邊就是蒙兀聖山肯特,也就是狼居胥山——漢時冠軍侯封狼居胥的‘狼居胥’。
韃靼部在烏蘭巴托重建王帳之後,就又仿效蒙元,在此處建立了一座小型的宮殿。
蒙兀的王公貴族們習慣了住磚頭搭建的房子,誰還會想要繼續呆在氈帳裡面呢?
他們又不像是普通牧民一樣,要逐水草。
當張嶽追隨著李軒的腳步,踏入到烏蘭巴托這座小型宮殿的時候,神色是有些發蒙的。
三日來,晉軍擺開長達百裡的扇面,往西面方向大踏步的掃蕩前進。
張嶽本是做好了與蒙兀人決戰的準備的,可結果等他們來到烏蘭巴托的時候,這裡已經空空如也。
雲集在此處的六十余萬蒙兀大軍,丟下了數萬來不及撤離的蒙兀牧民,幾十萬頭牛羊,撤往了阿魯渾河的西岸。
他們把一切能帶走的都全帶走了,這個方圓二裡的小宮殿,裡面不但連椅子都沒有一個,窗戶也被拆卸走了。
張嶽往四處看了一眼,發現這裡連老鼠都沒有一隻,然後就神色悻悻的返回李軒身邊。。
“他們不是召集了六十余萬鐵騎嗎?我還以為他們要跟我們打一仗,他們的人明明比我們更多。”
此時由於要分兵駐守糧道,掃蕩周邊牧場的緣故,李軒麾下大軍的數量,已經降低到不足四十三萬人。
‘神機營’與‘十團營’裝備了‘符文線膛燧發槍’的十七萬主力還在,加上四萬衛所軍輔助。
騎軍的數量,則保持在二十萬騎左右。
宣府總兵范廣則皺著眉道:“或是在等待兀良哈三衛與朵顏三衛的兵馬?”
兀良哈三衛的位置就在草原東面的呼倫貝爾,昔日晉太宗第三次親征的時候,逼降了兀良哈諸部,在呼倫貝爾附近建立了三個衛所。
後來太宗一退兵,兀良哈三衛就降而複叛。
由於晉軍進軍過於急速的緣故,位於草原東面的兀良哈三衛與朵顏三衛的軍馬,都被隔斷在了東面。
蒙兀人的這兩個大部,也有將近二十萬的騎軍。
騎軍原本沒這麽多的,可晉軍北伐至此,又有兩萬多蒙兀牧民從征。
“可能性不大。”
宣府總督朱國能就著蒙兀王帳內展開的輿圖,神色凝然道:“我其實不覺意外,這是蒙兀人對付太宗的戰法。堅壁清野,避其鋒芒,擾其糧道!他們在等我們糧道斷絕,或者筋疲力竭。”
大晉一直將蒙元視為大敵,太祖八次北伐,太宗則是五次。
最開始蒙元還硬橋硬馬的與大晉戰了幾場,屢次大敗之後就吸取教訓,絕不輕易與晉軍正面接觸,隻專心於破壞大晉的糧道。
太宗時期的功勳大將淇國公邱福,就栽在蒙兀的這一戰法上。
這位為追逐韃靼人的主力,率領千余人輕兵急進,最終被蒙兀人合圍戰死。
所以太宗五次北伐都興師百萬,卻有六七十萬的兵馬,專用於保障糧道。
朱國能隨後又往輿圖的西面方向一點:“或者把我們誘往杭愛山,將糧道繼續拉長。”
杭愛山,也叫燕然山,是燕然勒石的那個燕然。
昔日竇憲與北單於大戰於稽落山,大破之,又往北追擊三千余裡,在燕然山塞刻石以紀漢功,紀威德也。
在場的眾多將領,無不都是面色凝然沉重。
這片草原實在太廣闊了。如果蒙兀人一直不肯與大晉決戰,那麽他們就等於是千鈞重力的一拳,全打在了空處。
“那就與他們耗下去!”
說話的是第三代昌平侯,遼東副總兵楊珍,此人乃是初代昌平侯楊洪之孫。
昌平侯楊洪,也是歷經四朝的名將。
自永樂初至正統末年,此人在邊八十余年,以敢戰、善戰至大將,聲震南北。
蒙兀諸部畏之如虎,稱其為“楊王”,威名聞於草原。
昔日土木堡之變,瓦剌大汗也先率眾數十萬鐵騎南下,命正統帝叫門開城。
正是時任宣府總督,鎮朔大將軍的楊洪,不但嚴拒了正統帝的旨意。更出手正面對抗也先,在宣府遲滯蒙兀數十萬兵馬長達數月,給了景泰帝與於傑重整大晉山河的機會。
可惜的是景泰三年,昌平侯楊洪就因傷勢過重,暴斃身亡。
如果按照另一個世界的歷史,楊珍會在奪宮之變後,被複辟的正統帝奪爵下獄,全族罹難。
可在這個世界,楊珍在奪宮之變後不久從征遼東,在去年收復‘奴兒乾都指揮使司’的時候,展現出卓越的統軍才華。得以升任遼東副總兵。
這次李軒北伐,楊珍就統率三萬遼東鐵騎從征。
此時楊珍瞪著眼,眸光冷冽:“如今朝廷錢糧充足,與他們耗下去又如何?”
可他曾經的上司,遼東戰後從神機營副將升任薊州總兵官的王源卻搖著頭:“我們的錢糧是夠的,可將士久征在外,難免思鄉疲憊。且所謂久守必失,我們就能保證糧道一直安然無恙?”
這幾人的話,頓時引發帳中的諸多戰將激烈討論。
“可總不能這麽等下去吧?是否可以進軍杭愛山?”
“糊塗!杭愛山那邊明顯是蒙兀人的陷阱,且如果蒙兀人再退呢?我們得用多少人保障糧道?”
“或者可以效仿太宗,先平了兀良哈與朵顏!”
“此策未必能成,朵顏也就罷了,兀良哈一樣可以躲。”
商弘則冷冷的看著這一幕,不發一言。
他不會輕易干涉軍務,可如果李軒要貿然進軍杭愛山,或者大軍在漠北滯留到九月,他一定不會坐視。
在商弘看來,此時的李軒,已經落入太宗北伐時期的困境,勞師遠征,耗用民力,卻收獲寥寥。
可惜的是此戰之後,天下人對李軒的軍事能力一定會降低評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敬若神明。
那些因新帝登基與宗室供奉法而怨氣叢生的宗室,也一定會有所反應。
這對國家而言,其實有利有弊——
不過讓商弘略覺驚訝的是,一直以‘知兵’著稱的少傅於傑竟然老神在在,對於眼下晉軍的困局,居然毫不在意。
李軒則是端坐於帥座之上,雙目微闔,似在閉目養神。
隨著時間的推移,帳中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逐漸集中在了李軒的身上。
“接下來的這個月,我們就在這烏蘭巴托等蒙兀人過來與我們決戰!”
李軒說話時睜開眼,目中神光隱蘊:“為將者當知天時!而如今天時在我。”
“天時?”商弘不由若有所思。
李軒手按長刀,掃望著在座諸將:“去年草原大雪,蒙兀人的牲畜已經元氣大傷,至今都沒能長肉。可今年草原大旱已成定局,入秋之後也必有大雪,天寒地凍。
瓦剌人在西面的那些牧場,容不下蒙兀人撤過去的七百萬部眾,萬萬頭的牛羊!”
即便能勉強容下,世世代代放牧於此的瓦剌諸部又豈無怨言?
所以——
李軒語聲冷冽道:“從現在開始,我軍需以騎軍四出。掃蕩土剌河、阿魯渾河、克魯倫河沿線所有。本王要讓這些肥美草原上,看不到一頭蒙兀人的牛羊!
也先他以為能讓我們重蹈太宗覆轍,那麽這一次,我們就給他們好好上一課!”
此時商弘霍然起身,將身後的座椅都推得翻倒。
他驚訝的看著李軒,還有從容自若的於傑,心想這才是於傑同意李軒揮師北伐的緣由?
商弘又將注意力看向了輿圖,終於忍不住開口:“如果真能將也先逼至烏蘭巴托決戰,那麽我軍大勝可期。”
商弘對於神機營的戰力,有著無窮的信心。
“不過這有個前提,我們的騎軍能在襲擾戰中勝出——”
這個時候,商弘就忽然想起了李軒給神機營與十團營配備的那些馱馬。
以十七萬全火槍軍,覆蓋烏蘭巴托周邊五百裡的精華草場,倒也不是不行。
他們的騎軍質量雖然不如蒙兀,可配合這些機動能力強大的全火槍軍,已經足以控制這幾條河流。
李軒神色淡淡的看了商弘一眼,正當他想要說什麽的時候,忽然心神微動,看向了天空之上。
這是因他的本命護駕神血青鸞,已經在高空之上與‘雷翅金鵬’爆發大戰。
那正是瓦剌大汗也先豢養的神禽。
景泰十二年也先攻伐宣府的時候,雷翅金鵬幾乎將神血青鸞牛郎擊殺,隨後又重創於李軒與羅煙的雙刀合璧。
時隔兩年,這支‘雷翅金鵬’的修為明顯已恢復舊觀, 達到了十二重樓的巔峰境界。
可神血青鸞卻也修為大進,它自從進入十重樓層次之後,就也有了弱化版天位的實力。
這兩隻神禽就如同宿敵見面,正在草原上空拚死搏殺。
可見神血青鸞的法力,依然遜色幾線。
它隨著李軒同步成長,也因此受益。可終究年歲較淺,許多神通都還沒來得及開發。
而‘雷翅金鵬’之主,是蒙兀最強大的天位也先,它的整體實力也足以與天位抗衡。
不過綠綺羅的法力,正作用於神血青鸞的身體,幫助它恢復傷勢。
牛郎也就悍不畏死,無所顧忌,在雷翅金鵬的身上不斷的抓出一個個讓人觸目驚心的傷口。
李軒真正在意的,卻並非是那隻‘雷翅金鵬’,而是一個正在急襲而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