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她有兩情相悅的表兄,爹娘與舅父母都樂見其成,原是沒有要攀龍附鳳的心思。
是先帝,先帝看了一個低賤的賤婢,自知迎娶無望,便精挑細選一個素有賢德之名的名門淑女,先帝為了一己之私,不問她是否願意,一紙詔書她成了后宮之主,人人豔羨。
天家青睞,帝王之命,其敢違抗?
她不得不與心愛之人斬斷情絲,她想著她身為子女,家族給與她富貴與學識,爹娘給她關懷與溫情,她總要回報一二,入宮起她就努力做個大度、賢良、恭順的皇后。
她不求與先帝舉案齊眉,也不在意先帝是否寵愛她,只要先帝給了她足夠的體面,她就能好好為先帝打理后宮,為家族增輝。
可惜先帝出爾反爾,他明明說請她照拂他心愛之人,請她將他心愛之人扶上位,那賤婢能夠成為貴妃,她出了多少力?初時先帝也的確回報她,她有兩個嫡子,她的父兄也發受到重用,族中之人也因她漸漸顯赫。
阿爹曾經憂心忡忡對她語重心長說:“盛極必衰。”
一心認為先帝是個重諾守信的君子,感念先帝情深義重的她,從未懷疑過先帝,她的無知與天真害慘了她的族親,九族被屠,都是她的罪孽!
從先帝一夕間翻臉無情之後,她就痛恨關於先帝的一切,包括她的兩個孩子!
他們眉宇間都有先帝的影子,她不喜歡看到他們,看久了她就會忍不住動了殺心!
“您可真可怕。”沈羲和看著陷入魔怔一般癲狂,仿佛眼珠都充血的太后。
“我可怕?”太后呵呵呵笑著,笑得諷刺而又怪異,“我的可怕都是他們摧肝挖心淬煉而出。似你這般風雨不侵,安樂長大,未經坎坷,未受折磨之人,如何能明白?”
此言,沈羲和無從反駁,她便不再開口。
而此時大殿內,由墨玉與天圓帶頭,太后帶著衝入殿內的人全部伏誅,墨玉的劍也架在了太后的脖子上。
太后仍舊端坐著,鳳儀萬千,她笑看著沈羲和:“你可敢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沈羲和淡聲作答,也輪不到她來殺。
“哈哈哈哈哈,丫頭,你若現在不殺我,稍後你可要後悔。”太后別有深意地笑道。
“看來,太后還有後招。”沈羲和對城府極深的太后有些提防。
太后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反而好似看不見墨玉架在她脖子上的劍,側身端起一旁高幾上的茶碗,拂了拂杯蓋,低頭品茗。
勤政殿內,詭異的安靜,淑妃等人打鬧一片空白,外面越來越聲勢浩大的廝殺聲也越發清晰可聞。
太后這些年經營不少,若非在盛極一時,不慎走露風聲,被蕭華雍將胭脂案幾乎兩根拔起,等到今時今日,他們再與太后對上,只怕難有勝算。
宮內的人被太后換洗大半,五城兵馬司、金吾衛都有太后的勢力滲透,宮內被緊緊包圍,聽到喪鍾趕來的蕭長卿等人,耗費了一個時辰才堪堪將宮門打開,死傷也極其慘烈。
蕭長卿是第一個衝破城門,從朱雀門帶著大軍一路衝進去,殺了不少人與從東宮殺出來的地方匯合,地方上前:“信王殿下,太子妃殿下在勤政殿,先一步入宮的諸公都在勤政殿外被挾持。”
這是一陣大風拂來,不知何處有清脆的鈴鐺聲,蕭長卿頓時一陣頭疼,忽而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好似在他腦海裡一浪浪掀起,似有無數人在他身邊爭執,令他面容扭曲。
“信王殿下,您……”
地方感覺到蕭長卿的不對勁,他立馬上前要關懷,豈料蕭長卿突然眸光一定,眼底殺意濃烈,手中染血的長劍朝著地方揮去。
地方感覺到殺意,想要閃躲已經來不及,蕭長卿的長劍過於迅猛與凜冽,一隻胳膊從腋下被整齊砍斷。
這一幕恰好落在衝破宮門落後一步趕來的蕭長贏眼裡,他震驚不已:“阿兄——”
他的身體反應比大腦快,迅速抽出一支長箭,射向蕭長卿揚起的長劍,才給了地方在蕭長卿連翻攻擊逃開的機會。
地方帶來的人也已經與蕭長卿的人交起了手,蕭長贏疾馳而來,到了蕭長卿的面前:“阿兄,你在……”
蕭長贏的話,在觸及到蕭長卿的目光之後戛然而止。
這樣充滿仇恨與冷漠的眼神,蕭長贏見到過,接阿娘出宮那日,在阿娘的寢宮外,阿兄就是這樣,他一時手腳冰涼,僵在原地。
蕭長卿卻已經舉劍朝著他刺來,一股巨大的力量蕭長贏拉開,寒冽的劍還是擦過他的胳膊,皮開肉綻,鮮血流淌。
“王爺,信王殿下不對勁!”尤汶珺的聲音在蕭長贏耳畔響起。
蕭長贏側首看到一身小將大半的尤汶珺:“你怎麽跟來了!”
“是阿娘讓我跟來。”尤汶珺垂眸。
蕭長贏面色微變,但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轉頭看到已經被地方帶來的人圍住的蕭長卿,他明明還是自己的阿兄,可渾身上下都透著股陌生而又嗜殺的氣息。
就在這時,蕭長贏發現自己帶來的人也自相殘殺起來。
一些是他的親衛,一些是兄長的親衛。
他驟然回首,果然看到蕭長卿揮動了令旗。
心中大急,他從未懷疑過兄長,不只是他,就連太子妃也未曾懷疑過,這一次調動的兵將全部由蕭長卿安排,不止他這邊有兄長的人,十二弟與謝國公身邊也有!
“你護好自己。”蕭長贏將尤汶珺推到一邊。
他迅速提劍去阻攔蕭長卿,蕭長卿卻似乎不欲與他糾纏,蕭長贏招招留有余手,蕭長卿很快就將他擊退,一揮手不少人圍了上來。
蕭長卿提著長劍,劍身上鮮血凝聚,匯聚於劍尖,一滴一滴緩慢滴落,沿著他走的一路,留下一串血痕。
地方身受重傷,也察覺到了蕭長卿的怪異,立刻下令全力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