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大人。”
顧攸寧喊他。
或許是因為她的聲音和面容恢復了從前的冷靜,姬朝宗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也沒說話,仍把人困在自己的天地裡,低頭看著她,等著她繼續往後說。
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小刺蝟能給他編出什麽花來。
“那幅畫,我原先並不知情,我大姐找上我,同我說了許久,我才答應。”顧攸寧自認為說得十分誠懇,可眼前這個惡劣的男人卻挑眉笑她,“你會這麽好心?”
心裡那把沒有熄滅的火差點直接燒了起來。
這個混蛋!
咬了咬牙,臉上的表情也有一瞬沒繃住,倒也沒瞞他,沉聲道:“是,我是因為錢,您很清楚我如今的處境,我弟弟每個月的藥都不能斷,我大姐肯用雙倍的價格讓我幫忙,我自然沒辦法拒絕。”
她說得這麽明白。
姬朝宗心裡的那股子不爽倒是的確褪去了一些。
不過——
他看著她臉上的沉靜,薄唇輕抿,突然問她,“你既然這麽缺錢,當初為什麽不接受?”
“什麽?”
這突然的跳躍讓顧攸寧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他面上的表情又把他的話聯想了一番,這才明白他說得是當初那位譚太醫的提議,既然在京家的時候就已經同他“撕破臉皮”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她也就不會在這個時候賣一些沒必要的乖。
顧攸寧靠在牆上,因為身高的距離需要仰頭才能直視他的眼睛,直言道:“我不清楚大人當初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提議,但您讓譚大夫出手幫忙,我心中已經感激萬千,至於您的提議……”
“我既沒有為您做過什麽,也不是您什麽人,白白拿您的東西,這不合適。”
這大概是姬朝宗二十年的人生裡,第一次有人同他說這樣的話,從前那些女人,哪個不是擠破頭想要接近他?別說他做了什麽,便是什麽都不做,她們也能想出一萬個理由與他接觸。
她倒好。
給了機會還拒絕,寧可每天畫七、八個時辰,熬得眼睛通紅,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姬朝宗說不清是生氣還是不爽,反正胸腔憋得難受,這股子難受讓他面上一貫風輕雲淡的表情也終於有了變化,他抿著唇,沉著臉,怎麽看,心情都不算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沉聲開口,“顧攸寧,你是傻子嗎?”
顧攸寧皺眉。
不明白這人突然又發什麽瘋?
樓下的喧鬧襯托地屋子更加靜默,在這樣的場景下,姬朝宗那雙一向鋒芒畢露的鳳目仍舊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顧攸寧,看著少女面上的堅韌,想到她先前說那番話時的表情,他的心突然又有些軟。
罷了。
和她置什麽氣?
眼中的銳利慢慢斂去,須臾,他開口同人說道:“我跟顧家的親事,不作數了。”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心情是近月來少有的輕松,就連臉上也掛起了一些笑,他看著顧攸寧,忽然彎起嘴角,繼續說道:“和我在一起,以後,我來護著你。”
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說出的話,如今說出來,倒也沒覺得什麽。
姬朝宗甚至覺得,其實偶爾低個頭也沒什麽,就他爹那樣剛正不阿、說一不二的性子,碰到他娘的時候,不也是他娘說什麽便是什麽?
他比他爹可好多了。
至少他說話的時候,還是高高在上的。
他想明白了。
既然不高興放任她跟別人在一起,也不允許別人肖想她,那索性就把她納於自己的羽翼之下,反正也不是多難的事,有他護著她,以後誰還敢欺負她?姬朝宗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很好,臉上一貫地矜傲也重新湧現出來。
他的目光仍舊注視著她。
不同於面對外人時的虛假笑意,此時他所有的情緒和笑容都是真實的。
“顧攸寧。”他喊她,似乎篤定她不會拒絕,帶著滿滿的信心,就連那雙鳳目也帶了一些意氣風發,這是當初登科折桂、打馬禦街都不曾有過的感受,甚至起了一些兒時才有的孩子氣,“我給你機會讓你待在我的身邊,以後無論是你,還是你弟弟,我都會護著。”
他說完揚起長眉,“怎麽樣?”
顧攸寧卻像是愣住了一般。
她是猜到姬朝宗對她有意思,這個男人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好壞全擺在臉上,有時候看著她的眼神漆黑,恍若盯著獵物的猛獸……她不傻,又怎麽可能瞧不出他的心思?
可同時她也知道這個男人有自己的高傲。
他絕不會容許自己低頭,更不會讓一個根本沒把心放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待在自己身邊。
所以即使在相處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擔心過。
可現在是怎麽回事?
看著她呆怔的臉,姬朝宗隻當她是高興傻了,長眉微挑,面上的笑越發濃鬱,聲音也夾雜著一些低笑,“這麽高興?都傻了。”兩人離得那樣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甚至——
他還能聞見她身上的那抹清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像是與生俱來的,帶著一股清爽到令人沉醉的香味,縈繞在他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