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姬朝宗看著顧攸寧的眼睛明顯帶著笑意,那樣的笑意,她從未見他對其他人展露過。
還有那幅畫……
-“當初顧首輔就是這樣教你們的吧。”
這句話突兀地出現在了顧婉的腦中,你們,而不是你……姬朝宗怎麽知道顧攸寧會畫畫的?
回想起那日姬朝宗只是看了一眼畫就察覺出不對勁,她雖然不夠精通,但也不是一無是處,倘若不是有一定的把握,她自然不可能這樣拿著畫過去。
除非——
姬朝宗早就知道顧攸寧會畫畫,不,不僅如此。
他應該親眼見過她畫畫。
“之前……”
顧婉突然開口,她的聲音早就啞了,剛剛出聲的時候甚至都有些聽不清,“是不是每日都有人來接顧攸寧出門修畫?”
侍棋一愣,反應過來她說得是什麽時候,忙點了頭,“是,您還讓奴婢找人跟了好幾日。”說完,她察覺到顧婉神色不對,心下又是一緊,聲音也低了下去,“是,哪裡不對嗎?”
哪裡不對?
哪哪都不對!
如果真是去惟芳齋,為什麽顧攸寧不坐顧家的馬車?而且她是什麽身份,需要別人親自來接她?除非她去的根本就不是惟芳齋,而是一個不能讓別人察覺的地方!
就像是突然全部明白過來。
顧婉的心臟一抽一抽地,她的臉白得就像是冬日裡的雪,纖細的手指死死抓著底下的軟墊,銳利的指甲都快把底下的緞布劃破了。
她心中恨意交加。
屋中燭火輕晃,而她弓著身子低著頭,臉被光影覆蓋,一時瞧不清她面上的表情,顧婉什麽都沒說,身子卻在微微顫抖,心中更像是有一隻即將要掙脫囚籠的猛獸仰著頭,咬牙切齒地喊著:顧!攸!寧!
*
瑞王這事結束後,顧家好似又恢復了從前的安寧,顧修文已經去翰林院任職了,每日早出晚歸,顧嘉平還在折騰他的買賣,這陣子一直待在外頭不肯回家……顧攸寧還是每日作畫修畫,有多余的時間就陪著顧承瑞讀書。
看著和從前一樣,可又好似有些不大一樣了。
現在的她偶爾總會出一會神,像是在想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想。
……
這日午後。
顧攸寧剛醒,半夏就打簾進來了,看到她醒來便先給她遞了一盞水,又把西院傳來的話同她說了一遭,“徐家那位表少爺來了。”
握著茶盞的手一頓。
距離上回知曉徐氏給徐家遞信,也快過去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了。
從江蘇到這邊的路程,徐元達也的確是該到了,不過顧攸寧如今倒是不擔心,從前徐氏一心想把她嫁出去,不過是怕她留在京城耽誤她寶貝閨女的親事,如今姬、顧兩家的親事都不作數了,徐氏自然也不會再讓她嫁到徐家。
畢竟在她那位好二嬸的眼裡,徐家可是有名的望族,又豈會讓她高攀?
只是想到姬朝宗,她的神情又有些恍然,直到半夏喊了她一聲,顧攸寧才回過神,她低著眉,握著茶盞喝了一口,這才說道:“知道了,我待會就去。”
仍舊沒帶顧承瑞。
顧攸寧領著半夏往西院那邊走。
這是從澄園回來後,她第一次出東院的門,自然也是第一次來西院,到那邊的時候,除去不在家的顧嘉平以及還在應卯的顧廷撫父子,其余人都在,還沒進去就聽到一個清潤的男聲正在說著一路過來的風土文化。
等到外頭丫鬟通稟一聲“二小姐來了”。
裡頭的說話聲一頓,也就一會便響起了徐氏的聲音,“進來。”
顧攸寧便垂著眼眸進去。
能察覺到進去的時候有好幾對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卻目不斜視,仍神情自若地和徐氏問了安,又隨意扯了個話頭說了顧承瑞不能來的原因。
徐氏本就不喜歡他們姐弟,尤其是那日之後,她心裡便更加不待見他們了,今日也不是什麽多重要的場合,顧承瑞來不來也沒什麽大礙,這會聽人說完,也只是隨口介紹一句,“這是你江蘇的二表哥。”
顧攸寧見她語氣不鹹不淡,也沒有多加介紹的意思,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她也沒有多余的反應,低眉朝右首位置上的男子斂衽喊道:“表哥。”
徐元達忙道:“表妹快起來。”
顧攸寧應聲起來後也沒多看人一眼,去了左下首的位置,挨著顧筠坐著,剛剛坐下就又聽徐元達笑道:“二妹妹來得遲,其他幾位妹妹的見面禮,我都已經送過了,這是給二妹妹的。”
說完,他便把手裡的禮盒遞給身後的丫鬟,由人遞送。
顧攸寧聞言也沒推辭,謝過人,便讓半夏收下了,等從徐氏這邊告辭離開的時候,余光瞥見身後的顧婉姐妹,從前兩人秤不離砣,砣不離稱的,去哪都是一起的。
可今日……
兩人卻離得很遠。
她輕輕擰了眉,半夏一向懂得察言觀色,這會扶著她拐進東院的小道便壓著嗓音說道:“四小姐和大小姐好似起了矛盾,已經很久沒見她們在一起了,上回奴婢去門房的時候,還聽到她們在爭吵,只是隔得遠,有些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