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會畫畫,她會做女紅,就算日子過得艱苦一些,也比在這好。
她實在是受夠姑娘被二房那些人如此糟蹋了!
顧攸寧聞言有些失神,她不是沒想過搬出去,爹娘出事後,家裡的爵位全被朝廷收了回去,雖然保留著這座宅邸,可從前滿門榮耀、人人敬畏的定國公府隻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顧家,而她也在一夕之間成了人人唾棄的罪人。
府裡的人都覺得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才會讓他們失去從前的榮耀。
爹娘死了,
那麽這些罵聲怨言自然只能由他們姐弟來承擔。
那是她頭一次想搬出去。
後來看清了徐氏的真面目,她就更想搬出去了。
可最終……
她還是沒有這麽做。
“我們能去哪?”
顧攸寧纖指捧著茶盞,垂著頭,聲音啞澀,“小滿那個身體,根本經不起一點折騰。”
就像是一盆冷水澆滅了半夏所有的希望,她握著顧攸寧的手逐漸松開,半晌才沉默地垂下頭,是啊……小少爺那個身體根本經不起任何折騰。
“好了。”
顧攸寧重新揚起一張笑臉,她抬手撫了撫半夏的頭,寬慰道:“你也別太擔心,我那二叔和二嬸總歸還是要些臉面的,尤其如今想和姬家結親,就更加不可能做得太過分了。”
她還要去畫畫,沒那麽多時間在這傷春悲秋,等安慰完人又喝了口水便站起身,“我去裡頭畫畫,你不用守夜,下去歇息吧。”
半夏也收拾好心情了,聞言點點頭,又勸了一聲,“您也早些睡,別又熬夜了。”
顧攸寧輕輕嗯了一聲,但顯然沒放在心上,等轉進裡間,又用冷水拍了下臉,讓自己的精神振作了一些,這才走到書桌前提筆作畫。
這些年,
她全靠賣畫掙錢。
要不然小滿那個日日需要吃藥的身體,早就撐不下去了。
等畫完最後一筆,旁邊的燭火都已經燃了一半了,顧攸寧揉了揉酸澀的眼皮,剛想把桌上的畫再審視一番便聽到一陣腳步聲,以為是半夏,她輕輕歎了口氣,抬頭道:“不是讓你先去睡嗎?”
待看到走進來的身影時,小臉一變,忙把手裡的狼毫放到筆架上,走過去扶人,“嬤嬤怎麽來了?”
進來的婦人四十多歲,穿著一身褐色棉襖。
她從前是葉氏身邊的紅人,是定國公府的管事嬤嬤,那一份臉面比那些普通的官家太太還要尊貴,偏偏命不好,早年間沒聽葉氏的話非要嫁給自己的表哥,原本以為是青梅竹馬的大好姻緣,哪想到那人竟是個裝模作樣的混帳東西。
顧家還沒出事的時候,他礙著顧家還不敢做什麽。
眼見顧家倒了,自然也就不怕了,吃喝嫖賭什麽都做,把李嬤嬤的錢全都騙光,後來更是直接把女人帶回了家,還間接害死了李嬤嬤的女兒……李嬤嬤徹底心寒,又聽說母親沒了,索性同那邊斷了乾淨,然後便回到顧家,安安心心照顧起他們姐弟了。
“老奴見您的屋子還亮著燈,便知道您還沒睡。”李嬤嬤手裡捧著一碗餛飩,上頭撒著蝦皮還混了豬油,即使經了一路也還冒著熱氣,邊說邊往桌子那邊走,哄著人,“吃完就睡?”
“嬤嬤總這樣,”顧攸寧如今也就只有在她的面前才會顯出一些這個年紀才有的天真,這會便撅著小嘴,挽著人的胳膊撒嬌,“再這樣下去,我都該胖了。”
“哪胖了?”李嬤嬤摸摸她的小臉,見她從前的鵝蛋臉都快變成瓜子臉了,就愁得擰了一雙眉,“我看還得多吃些,把從前的肉都給補回來才好。”
“現在外頭就時興這樣。”
顧攸寧笑著打了句岔,恐她再說,忙端起碗吃起了餛飩,皮薄肉多,還混著豬油的香氣,她原本還不餓,這會倒是真的被勾起了幾分饞蟲,彎著眉眼衝人笑,“好吃。”
李嬤嬤就坐在一旁,笑著看她,時不時說一句“慢些吃”,想到先前半夏同她說得那番話又忍不住皺了眉。
顧攸寧余光瞥見她面上的表情,吃東西的動作慢了下來,明白道:“半夏都和你說了?”
見她開了口,李嬤嬤也就沒藏著,點點頭,“兩個丫頭也沒說錯,您也不能總為著小少爺讓著那頭,免得日後二夫人做事越發過分。”
想起她回府時的情景,即使已過去三年,還是忍不住氣得發抖。
她是在顧家還沒出事的時候就出府了,她女兒天生弱症,說話做事都費力,丈夫又不靠譜,夫人憐她便給了她一大筆銀子放她出府,顧家剛出事那會,她女兒剛走,她自己也跟著大病了一場,等後來知道顧家出了那樣大的事,當即就和她那個混帳丈夫和離回來了。
可還是晚了一步。
那個時候顧家出事,夫人又跟著沒了,府裡那些人鬧騰的不行,走得走,逃得逃,還帶走了夫人大半財產……說來也好笑,偏那些鬧騰的人全是東院的。
等她回來後就只有空蕩蕩的東院,以及坐在廊下,抿著唇抱著小少爺的姑娘。
從前天真爛漫的姑娘,那會就像是沒了魂魄一般,喊她的時候也沒什麽反應,除了死死抱著小少爺,她什麽都不做。
她不信若沒有徐氏的授意,那群人敢這麽過分,即使顧家沒了爵位,可想整治一些奴仆,又有何難?大周律法那麽嚴苛,直接把那群人的身契往官府一送,看他們不乖乖把東西送回來,也就見姑娘和小少爺不懂事,才哄著騙著又縱著那些刁奴,這才鬧到後來那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