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朝宗斂眸,壓下心中所有的思緒,“我如今隻想找到她。”
不等人再說,他便已經開口,“祖母,您知道我的性子,我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住。”他說完又俯身朝人磕了個頭,涼意從殷紅的毛氈傳入額頭,他卻不曾起身,“這回,恕孫兒不能聽您的話了。”
他說完便起身離開。
姬老夫人看著他的身影,想到不久前,他還闊步抬首,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而如今卻好似被陰霾和孤寂所縈繞,張口想喊人,又知自己喊不住。
最終也只能搖頭,歎一聲,“冤孽啊。”
*
這日之後,便是元旦。
姬朝宗倒是未像從前似的,整日不著家,他陪著家人過年,也接待來客,好似和從前沒什麽兩樣,但任誰都瞧得出他是真的變了,從前那個笑意永遠不下臉的姬朝宗成了一個不會笑的人。
京城更是有人說這位姬大人如今是真的變成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了。
以前只是覺得他矜貴、不可攀,但總歸還是能說笑幾句,如今卻連靠近都不敢,生怕離得近些就會被他身上的寒意所侵。
……
時間過得很快。
很快,大半年過去了。
沒有人因為旁人的離開而停下腳步,若不是姬朝宗的變化太大,只怕這京城諸人早就忘記顧家兄妹了。
這大半年倒是也發生了幾件事,頭一件就是姬朝宗已經升任都察院的左禦史,成了大周最年輕的都察禦史,如今的都察院再不是從前眾年輕官員羨慕的逍遙地了,自從去年那件事之後,姬朝宗就變了個人,不僅不再笑,手段也變得凌厲許多。
從前的笑面虎成了一條瘋狗,讓官場上的人一個個都怵得不行,生怕犯了什麽錯事落到他的手中。
還有一件卻事關國運和儲君。
幾月前突然查出太子體弱並非因為早產,而是被人用了兩物相克,才會從小體弱多病,聖上震怒,可早先跟著淑慧皇后的故人大多都死了,想要再查以前的事談何容易?好在幕後真凶雖未查到,太子的身體經診治卻好了許多。
又是一年立冬。
姬朝宗在家中吃過晚飯便起身去了澄園。
他這大半年都是這樣,雖說會在家中吃飯,卻從不留下,大多時候就住在澄苑,偶爾也會去九裡巷……起初姬老夫人和蕭雅還會留他,後來見他態度堅決也就隨他去了。
蕭雅看著他離開的寂寥身影,心裡難受。
姬衡瞧見了便輕輕握著她的手,柔聲勸道:“他不是小孩子了。”
坐在主位的姬老夫人目送著姬朝宗離開,輕輕歎一聲,也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去吧。”最初她是真的生氣也是真的難受,好好的孫子為了一個女人變成這幅樣子,她如何不氣?
有段時間,她甚至連話都不願和他說,更別說讓人提及顧攸寧了,便是隻一個顧姓,她聽見都會黑臉。
可時間一天天過去,她眼睜睜看著六郎變成如今這幅樣子,看著他一日比一日沉默,哪還有其他想法?她就想一家人好好的,安安生生的,不想再折騰了。
“那兩個孩子還沒消息?”她問姬衡。
姬衡先前正在安慰蕭雅,這會聞言便低聲答道:“我聽說扶風回來了,應該是有消息了。”
“有消息就好。”姬老夫人語氣無奈,想再說幾句,最終卻只是落得一句,“隨他們去吧。”
她管不住,也不想管了。
……
姬朝宗回到澄園的時候,扶風已經在廊下等著了,看到他回來立刻迎了過來,“主子。”
看到她出現,姬朝宗腳步一頓,臉上的神色也有一瞬地變化,可也只是短暫地一瞬,他便繼續提步往前,廊下福福正在上躥下跳,還耀武揚威地對廊下掛著的金絲雀揮揮爪子。
可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就變了臉,竄的一下就跑遠了,躲在暗處偷偷看自己的主子給那隻金絲雀喂食。
姬朝宗一邊給金絲雀喂著東西,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說吧。”
扶風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她這大半年一直在外頭探查夫人的蹤跡,沒有回來,本以為如今回來,主子一定會急著詢問夫人的蹤跡才是,哪想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心下總覺得有很多事變了。
卻也不敢耽誤,忙道:“屬下已經找到夫人的蹤跡,她就在宣化鎮。”
宣化……
姬朝宗手上動作一頓,聽到籠中雀兒不滿他停下動作,便繼續替它喂著鳥食,等雀兒吃飽喝足開始揮舞自己的翅膀,這才淡淡開口,“知道了,下去吧。”
扶風蹙眉,“主子,您難道不想去找夫人嗎?”
花了這麽多時間,耗費這麽多人力,如今找到了,卻只是一句“知道了”?扶風第一次這樣不清楚他在想什麽。
杜仲聽到她的質問不由面露擔心,這大半年主子的性子變了許多,往常無論他們做什麽,主子都不會處罰他們,如今卻不一定了……正想幫人說幾句就聽男人頭也不回地問道:“你看這隻雀兒怎麽樣?”
雀兒?
扶風擰眉看去,瞧見那用純金打造的籠子裡有一隻毛發鮮亮的金絲雀,那雀兒明明已經被籠子關著了卻還是被一條纖細的金鏈子綁著,可它卻好似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仍舊仰著脖子嘰嘰喳喳地叫著,聲調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