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尤利的書房非常大,左右兩邊對稱擺放著七、八個大書架,陳列著數萬冊書籍,猶如一座小型讀書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書香,地上鋪著一層柔軟的地毯,暖色的窗簾斜斜撩起,垂下精緻的結繩流蘇,溫和的陽光從窗外灑入,讓室內看起來既敞亮又舒適。
書房正中擺放著一台桌面電腦,喬尤利點開螢幕,將文件包一一展示出來,對安閒道:“我將古玩按照遺跡出處進行了1級歸類,按照年代進行了2級歸類,按照質地和價值分別進行了3級和4級歸類,你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進行檢索查閱。”
安閒點點頭,先選擇了遺跡出處,搜索出23個文件包,每個文件包下都標有遺跡名。
“歸一”、“清行”、“玉虛”……安閒一連看到好幾個熟悉的名字,很顯然,這幾個門派的遺址都被喬家發現了。點開標有“歸一”的那個文件包,螢幕上立刻跳出數百張圖片,最前面一張,赫然是歸一門外門弟子的身份戒指,戒面上刻有“歸一”二字。
外門弟子佩戴的戒指,等級一般很低,只有簡單的防御作用,如今時隔千年,想必連防御作用也沒有了,勉強只能算一件品質次等的古玩,價值不高。
安閒又大致流覽了一下其他圖片,發現這些古物中,價值最高的一件,也不過是中品靈器。其他物品,多是衣物、日常器皿、玉石等等。
翻看另外幾個文件包,與前者相差無幾,可見喬家對這些遺跡的挖掘,僅僅停留在周邊,並沒有太過深入。門派重地一般都設有禁制,普通人恐怕很難發現。
不過,安閒真正看重的不是這些靈器,而是有關修真界異變的線索。
喬尤利坐在安閒身邊,見她略過珍器古玩,專門搜索各種文獻資料,於是開口道:“這些遺跡很特別,很多物品都超出了我們所能理解的範疇。我們僅僅只能推測出大致年代,卻無法結合當時的歷史進行研究。因為一千多年前,我們的星球曾經發生過一場毀滅性的浩劫,導致歷史記載出現了斷層。”
安閒聞言,連忙問道:“你所說的‘浩劫’是指什麼?”
喬尤利在螢幕上點了幾下,找出一張文獻照片,照片中的文獻是用頗為古老的紙張書寫的,殘破不堪,缺字嚴重,經過整理研究,破譯了部分內容。
文獻中主要記錄了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浩劫,天降神罰,雷電如雨,大地崩塌,海水倒流,城市淹沒,凡人身隕,天人魂滅,七天七夜,滄海桑田,天地色變,存者寥寥。
安閒看著這些描敘,感覺有點像天劫,然而天劫一般只針對渡劫之人,不大可能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這份文獻是喬家祖輩留下的,很多學者推測,我們星球當年可能遭到了一顆彗星的撞擊,直接導致了一個時代的滅亡。不過對於文獻中提到的‘天人’,我們始終沒有合理的解釋。”喬尤利指著其中幾行字,說道,“這些‘天人’明顯區別於普通人,擁有遠比精神力強化者更加神奇的力量,不少人認為這是古人對精神力強化者的一種神化,這份文獻的真實性也受到了質疑。”
作為那個時代的活化石,安閒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他們,那不是“神化”。
“你認為呢?這份文獻記載的內容可信嗎?”安閒問道。
喬尤利沉吟片刻,回道:“我認為,一千多年前的人類,可能掌握了一種與我們截然不同的力量體系。”
這個回答讓安閒頗為驚訝,因為他幾乎是一語中的了。
喬尤利繼續道:“我接觸過各種各樣的古物,其中大部分都沒有超出普通人的製作水準,但少數一些卻展現了極為高超的工藝技術,這些技術甚至超出了物品本身的價值。比如這枚歸一戒,材質其實很一般,但煉造方式卻非同尋常。我曾用儀器切割過一枚,結果剛剛完成切割,戒指便化為了粉末,而儀器也受到了損傷,這是現代工藝無法做到的,至少無法讓一件由普通材料製作的死物擁有這種破壞力,而且我們還發現了類似功法的……”
喬尤利的臉色微微一沉,沒有繼續往下說。
“功法?”安閒捕捉到這個關鍵字。
“沒什麼。”喬尤利身上的氣息變得有些陰鬱。
安閒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
兩人從瓷器聊到印鑒,又從印鑒聊到碑碣,氣氛頗為熱烈,直到傭人過來提醒他們用餐,喬尤利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他看了看身邊的青年,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自從病情惡化後,他再也不曾和一個人如此暢快地聊過天了。
這個人絲毫不在意他這一身猙獰的傷疤和醜陋的面容,沒有刻意的遷就和忍讓,也沒有假意的奉承和偽裝,如朋友一般,與他探討辯證,互增有無。他在古物方面的見解和閱歷,絲毫不亞於他。
真的……很開心。喬尤利深邃的雙眸中,閃動出絢麗的光芒。
然而,正當他準備帶安閒去用餐時,體內驟然一寒,緊接著便是一陣熟悉的劇痛,身體不由得向一邊歪倒,隨即被一雙纖白的手穩穩扶住。
魔氣沖體而出,在皮膚上翻滾腐蝕,喬尤利緊咬牙根,用壓抑的聲音低喝道:“離我遠點,叫傭人過來。”
他很清楚自己發病時,身上的氣息會對接觸他的人造成傷害,他不想傷害身邊這個人,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用擔心,沒事的。”安閒扶他躺在地毯上,掀開他衣服,取出境水瓶,倒扣在他腹部。
肆掠的魔氣,如潮水般被境水瓶吸入瓶中。安閒這次沒有立刻將它拔下來,而是耐心等了兩分鐘,直到魔氣淡化,才扯住金蠶絲,將它收回儲物戒。
外溢的魔氣被吸走後,喬尤利很快平靜下來,疲憊地睜開眼,看到的是安閒那張俊美的臉,神色平和,目光如水,一縷長髮滑過他的頸項,帶著花木的清香,撥動他的心弦。
“感覺怎麼樣?”安閒將他扶坐起來,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檢查他的情況。
“還不錯。”這次發病僅僅只持續了兩三分鐘,身上的傷口都沒有裂開,喬尤利對此感到不可思議。
安閒從藥瓶中取出一枚藥丸,遞到他面前。
“謝謝。”喬尤利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服下。
“用餐前,先去泡個澡吧。”安閒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喬尤利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頓時高了安閒一個頭。這種身高差,讓他感覺莫名有些竊喜。
回到自己房間,泡在溫水中,聞著藥香,喬尤利回味著與他一起聊天的過程,嘴角不自覺的揚起。然而,當他看到鏡中那張醜陋削瘦的面孔時,心中剛剛升起的喜悅驟然淡去,取而代之的一種自我厭棄。
這樣的自己,真的會有人喜歡嗎?
喬尤利撐在洗漱臺上,雙腿微微打顫,似乎有些站立不穩。此時才意識到,剛才在他身邊時,自己走得很穩,很輕鬆,完全感覺不到雙腿的無力。
那個人,不經意間便讓他扔掉了心理包袱……
喬尤利捂住自己的臉,輕笑出聲,即使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他也想,交這個朋友。
閉了閉眼,喬尤利不再去看鏡子,抹去身上的水漬,換上乾淨的衣服,他走出房間,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正在等他一起用餐的青年。
午餐過後,安閒沒有多留,叮囑一番後便準備離開,喬尤利送她出門時,遞給她一塊晶片:“這是我這些年整理的文獻資料,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看看。”
“謝謝。”安閒對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張開雙臂,與他來一個貼面禮。這是跟賀凜學的,如果讓他見到這一幕,不知道會懊惱成什麼樣子。
感受對方柔滑的皮膚輕輕擦過自己粗糙的臉頰,喬尤利這一刻真正確定,這個人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醜陋。
眼中閃過一抹柔色,他伸手抱了抱她,回應了她的親近。
與喬尤利約定五天後再來複診,安閒離開喬家別墅,回到自己的小樓。
有了喬尤利給她的晶片,她終於可以好好研究一下當年的真相了,很多被現代人當作神話傳說的記載,在她看來,卻是珍貴的歷史文獻。
不過,當安閒看到晶片中的資料時,美好的心情立刻被一片烏雲籠罩,喬尤利似乎將一座圖書館裝進了這塊小小的晶片,海量的文獻資料,讓她看得窒息。她甚至有點懷疑,喬尤利是不是從出生開始就在整理這些資料了……
這一刻,她無比希望自己擁有白侯褚的智商。
“姑且將它當作一種修煉好了。”安閒有的是耐心,不怕研究不完。
另外有一件事,安閒很在意,那就是喬尤利所說的“功法”。按理來說,修練功法一般是燒錄在玉簡中,這個時代的人無法查閱。而少量雕刻在石碑上的功法,大多不完整,或者是特殊的內門傳承,需要機緣才能解讀。
那麼喬尤利得到的“功法”是哪種?他只是因為興趣才嘗試修煉的嗎?除了他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人也在修煉別的功法?
如今天地靈氣枯竭,就算他們掌握了完整的修煉功法,也無法修煉有成,而且資質越高的人,越容易走火入魔。
到時候很難說,不會出現幾個實力強大但壽命極短的神經病或變態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