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 正是春日初初來臨之時, 安深深未等谷秋來喚她自己便坐起了身來, 她摸摸索索地從床上下來,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轉才叫自己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其實她這一晚上沒怎麼睡覺,馬上就是大婚, 她的一顆心緊繃著,翻來覆去睡不著, 在床上睜著眼睛躺了一晚。
安深深推了推窗戶,一股涼氣從外面鑽了進來, 她朝著外面看了看, 天際還沒有亮光, 院子裡也尚且安靜。
一聲哼唧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安深深坐回到床上,戳了戳小香豬的屁股, 小香豬慢吞吞地爬起來, 抬著腦袋看著她,還順帶著撲騰了幾下它的兩隻大耳朵。
安深深失笑,抬起它的兩隻前蹄:「早上好啊。」
小香豬哼哼兩下:「早上好。」
安深深把它抱到了懷裡:「你說,一切都會像我想像的那般好嗎?」一輩子幸福快樂?她以後的生活真的會那般好嗎?
小香豬沒有作聲,它只是在安深深的懷裡蹭了蹭。
安深深抿了抿唇,抱著小香豬側躺在床上,床褥軟軟的,很舒服。
「會的,我想會的。」安深深笑出聲來, 會的,她相信會的。
小香豬又哼了兩聲表示贊同,室內恢復了寂靜。
其實,婚禮基本沒有什麼需要她做的,她只需要安安靜靜的做新娘子就好。
當她坐到花轎之中時都還有一種雲裡霧裡的感覺,原本靜下來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等到這一條路走到盡頭,她的人生就會走進另一個階段。
外面的樂聲之中夾雜行人的歡呼,若是往常她必定想著掀開簾子往外瞧瞧,瞧瞧究竟是怎樣的景象,可是現在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坐著,等著花轎停下,等著有人伸手進來帶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們的家。
他手心的溫度比之平常人要低些,但是卻叫她格外安心,牽著他的手,那顆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地安緩了下來,她頭頂著蓋頭,看不清前路,可是沒關係,有人會領著她一路往前,她的丈夫會帶著她跨過火盆,會帶著她走向大堂,會帶著她……走過以後的每一段路。
手執紅綾,拜天地拜高堂,拜他們的一生。
沈立循輕輕地挑開那紅蓋頭,水光瀲灩的杏眸叫他有些晃神,他臉上一直帶著笑,從早上開始,他的笑意就沒停過,他很高興很高興,時隔多年,他們終究能再次同榻共寢,同枕共眠。
紅燭焰下合巹酒,執手相共誓言久。
「好想衝進去,真的好想衝進去!」幻蓮扒著圍牆,眼淚汪汪地望著滿院紅綢紅燭,周圍的鬼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勸她。
薛如如站在圍牆下,兩隻小短手環抱著,背上背著桃木劍,冷著張小臉兒看著扒著牆的幻蓮:「你們這群女色鬼,走遠點兒行不行?」
「關你什麼事兒啊?小鬼。」幻蓮惡狠狠地瞪了薛如如一眼。
「我說你們,就別惦記著屋裡的那男人行不行?」薛如如抬了抬下巴:「那是我先祖大人的男人,懂?」
「我先祖大人薛寄容的男人,懂?」薛如如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對著院牆上那一圈兒女鬼擺了擺手:「快走快走……你們可別等著我先祖大人親自動手。」
「我們就看看,以後啊,鬼生又少了一項興趣了。」有女鬼歎了歎氣,飄蕩蕩的走了。女鬼們陸續飄走,到最後只剩下幻蓮還堅持趴在圍牆上。
幻蓮淚眼汪汪地望著燭光掩映的房間,薛如如和小黑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房間內下人已經散盡了,只剩下安深深和沈立循兩人,就連小香豬都被谷秋抱下去了。
沈立循立在安深深背後,他的手放在她的髮髻間,輕輕拆掉她髮髻上的釵飾,他看著鏡子裡熟悉的容顏,笑道:「難得看到你做這般繁重的裝飾。」
安深深握緊了自己的手:「確實繁重的很,我脖子都酸了。」
安深深話音剛落,脖頸間便有不輕不重的揉捏,指尖透來的絲絲涼意,叫她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
「怎麼了?是不是我使的力道大了些?」沈立循幫她揉脖子的動作頓了頓,雙手放在她的雙肩上,問道。
安深深低了低頭,帶著些羞怯:「沒、沒有,只是有點涼。」
沈立循低低地笑了幾聲,他輕撫著安深深身後那柔順烏黑的長髮,埋下身子,雙唇湊到她耳邊,輕聲呢喃:「夫人幫我驅驅身上的寒氣便不涼了。」
溫熱的氣息灑在臉頰邊,安深深動作一僵,慢慢地站起身來,動了動手,準備著用符咒幫沈立循驅驅寒氣。
沈立循一把握住她伸過來的手,安深深一愣,不解道:「怎麼了?」
「不是這樣驅寒氣。」他眉眼之間光華流轉,含著無限柔情。
「不是這樣是哪樣?」安深深歪了歪腦袋,臉上惑色漸顯。
沈立循瞧著她疑惑的模樣,將人拉在懷裡,攔腰抱起,他埋頭親了親她的雙唇:「不會沒關係,夫人,我教你。」
安深深僵坐在床上,她不停地眨著眼睛,沈立循脫去外袍坐在她旁邊,瞧著她的樣子不用想也知道緊張得很,他笑了笑,將人拉靠在懷裡,他抬手將她的腦袋輕輕地按在自己的胸口。
「深深,你聽見了什麼?」沈立循的聲音低沉。
安深深動了動腦袋,側臉緊貼著他的心口,耳邊是一聲又一聲咚咚咚的心跳聲:「你的心跳聲。」
沈立循鬆開自己的手,安深深坐直了身體,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著沈立循的臉,那張好看的讓人心神搖曳的臉上帶著輕柔的笑意,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頰,一字一頓:「它為你活著。」這顆心為你活著,從當年南江橋鳳蝶過時的那一眼開始,這顆心就為你活著。
「為……我……活著」安深深呆呆地重複著那幾個字,她突地覺得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感覺來,有些酸澀有些悲傷。
沈立循輕輕吻去安深深眼角的淚水,明明應該是鹹的,他卻覺得甜到了心裡。
等到安深深回過神來,她的雙唇已經被另一雙唇封住,她沒有瑟縮,只是喃喃喚道:「阿循。」
「嗯,我在,別怕。」沈立循抬手熄滅燈燭,放下帷幔,滿室黑暗裡他的手劃過她的臉,拂過她鎖骨,落在她的肩頭,輕紗薄衫終是緩緩滑落。
…………………………
沈立循摟著人躺在床上,他早早地便醒了來,天已經亮了,屋內沒有點燈燭也能看的清楚。
他看著懷中熟睡的人,很久以前他們也曾相擁入眠,也曾共度良宵,時隔多年,他終於又能這樣抱著她,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沈立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撫著安深深的臉頰,拂過她臉頰邊的長髮,珍而重之地在她的額心落下一個輕吻。
安深深是被沈立循弄醒的,他拿著她的頭髮在她的臉上戳來戳去,安深深氣惱地瞪著他。
沈立循捏了捏她的臉頰:「可比你家的豬都能睡。」
「這怪我囉!」安深深把他的手扯下來,翻了個白眼。
「嗯……怪我。」沈立循沉吟半刻眨了眨眼睛回道,可不是怪他嗎?怪他太賣力了。
兩人慢踏踏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谷秋幾人本來都已經進來了,卻被沈立循揮退了出去,安深深坐在床上帶著倦意,不解地看著他:「你怎麼讓她們出去了?」
沈立循動作快速地批了件外衣,回頭笑了笑:「有我呢,要她們做什麼?」
「啊?」安深深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確定你幫我弄,我能出去見人?」
沈立循親了親她的粉撲撲的臉頰:「保證讓夫人貌美如花。」
安深深雖然不相信沈立循的話,但是架不住人堅持,終究還是在男人的親親抱抱中妥協,慢吞吞地坐在梳妝台前,實在見不了人重新化妝就是了,也就多花點兒時間而已。
沈立循的手藝其實不錯,他畫眉的動作初始有點兒僵硬,但慢慢地便熟練起來,倒是叫安深深有些驚詫,她抿了抿唇,好丟臉,他一個男人畫的比她這個女人畫的還好。
備受打擊的安深深看著妝台上那一溜的小瓷盒問道:「這都是什麼?」這些瓷盒大小大同小異,裡面裝的應該都是同一種東西。
沈立循聽見安深深問話,伸手撐在台上,唇角勾起:「口脂,種類豐富,每天都可以換一種。」
安深深拿起其中一個打開,一股清香冒出來,她瞄了瞄桌子上其他的瓷盒:「要那麼多種口味兒的做什麼?」
沈立循也沒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塗抹口脂,眼瞼低垂。
安深深對著妝鏡看了看,確定塗好了之後,才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裙:「你還沒回答我呢。」
沈立循把人拉在懷中,艷紅色的裙擺因著動作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他雙手緊緊環著她的腰 ,雙唇附上,輕輕摩挲,舌尖緩緩滑過,半晌……聽著懷中人的喘氣聲才低低笑道:「我就想嘗嘗不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