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歲的兩個孩子相攜走進祠堂, 就見自家母親背對著他們跪坐在蒲團上向著先祖們的牌位跪拜。
兩個孩子乖巧地走到婦人兩旁分別跪在她的旁邊, 學著她的模樣行叩拜之禮。
沉默了許久,婦人依舊雙手合十,雙目緊閉,久到薛如如以為自家娘親已經睡著了的時候, 婦人總算是開口了。
「如兒,行兒,你們誰願意去京都一趟?」
薛如行與薛如如是雙胞胎兄妹, 兩人都是一般年紀, 今年剛剛滿八歲,都還是小孩子,比起咋咋乎乎的薛如如,薛如行因為自小身體不怎好的緣故十分安靜沉穩, 小小的年紀對於各種事物皆學會了多番思量。
「娘,去京都做什麼?」
婦人站起身來,笑看著他們:「你們先商量出來誰去, 商量出結果了, 我再告訴他去做什麼。」
薛如行定定地看了婦人一眼, 又看了看噘著嘴瞪著眼的自家妹妹:「娘, 我去吧, 如如的性子出門說不定會出什麼事兒。」
一邊興奮的薛如如聽見這話不樂意了, 抬了抬小下巴:「哥哥,你什麼意思啊?會出什麼事兒?哼,娘親, 我去我去,哥哥身體不好,你讓我去嘛。」
婦人拉著薛如如的手,細聲問道:「此番去京都也不知道路上會出什麼事兒,你不怕嗎?這次出門可是你一個人,娘親和哥哥都是不會跟著的。」
薛如如昂著頭十分認真:「我才不怕呢,只要帶著小黑,拿著我的桃木劍還有足夠的符紙,薛家人無所畏懼!」薛家人只要拿著桃木劍手握黃符紙,一切妖魔鬼怪皆是塵土,這是身為薛家人的自信與驕傲。
那婦人笑著撫掌,臉上儘是滿意之色:「那就你去吧。」
薛如行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就見他母親抬手生生叫他把話給嚥了下去。
「行兒,我知曉你擔心妹妹,但是,薛家的孩子萬萬沒有一直窩在一方宅院的道理,你昨年獨自一人在盛州呆了一個月,這次也該換你妹妹出去走走了,放心,如兒定會平平安安的,娘親怎麼會害自己的女兒呢?」
聽見自家娘親這般說,薛如行稍稍安了安心,既然母親這般篤定,那想來會安排一切,包括妹妹的安全。
婦人帶著一雙兒女出了祖祠,到了後院,又指導了一番薛如如使桃木劍,待到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才吩咐道:「蘇嬸已經把飯做好了,去吃飯吧,吃完飯之後,如兒來我房間一趟。」
薛如如歡呼了一陣收好自己的桃木劍一蹦一跳的洗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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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娘親,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嗎?」薛如如的雙眸睜的老大,張開的嘴快能塞下一個雞蛋了,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隱隱興奮的發抖:「你沒有騙我嗎?」
婦人拿著剪刀挑了挑燈芯,白皙的皮膚因為火光的照耀有些發熱,輕笑了一聲:「這種事情我騙你做什麼?你去了京都自己瞧瞧便知曉了。」
「天哪!」薛如如繞著房間的圓桌跑了好幾圈才讓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平復了一些:「娘親,那我什麼時候出門呢?」她恨不得現在就走!
婦人放下手中的剪刀,將燈罩放了上去:「明天就去。你帶上小黑,凡事有個照應,還有……帶上祖祠裡供奉的那把先祖大人曾經使過的桃木劍。」
「我明白了。娘親,我先去睡覺了,明天就出發。」薛如如現在高興地找不著北,拍著手就要出去,婦人連忙將她喚住。
「你那麼急做什麼?這一疊符紙你拿好,想必會用得著。」婦人從鏤空的桃木匣子裡取出一疊符紙遞給薛如如:「還有,我告知你的到了京都該做什麼事情,都記好了沒有?」她有些不放心的多問了一句。
「我記得,我記得,娘親你就放心吧!」薛如如接過符紙十分自信的回道。
「既然如此,回房休息去吧。」
「嗯,我先去餵喂小黑,就去睡覺。」
得到婦人的應允,薛如如高高興興的出了門。房間裡的燭光閃爍,一陣冷風襲來,婦人鋪了鋪床,用力的撣了撣被子。
「你為何不自己去,讓如如去你放心嗎?」穿著一身白色長裙的女子在婦人身邊飄來飄去,十分不解。
「讓如如出去歷練歷練有何不可?她能學到不少東西的。」婦人坐在床上,笑看著眼前的女鬼:「再說了,有前輩你在,我還是很放心的。」
桑雪輕笑了兩聲,歪了歪腦袋,臉上儘是揶揄:「這要是讓別人聽見,你一個薛家的捉鬼師叫我一個鬼作前輩,還不知道怎麼想呢。」不過這種感覺還是很爽的。
「你當得起這一聲前輩的。」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來說,薛家的後輩叫這一聲前輩都是應該的。
「這話我聽的高興,從南江到京都的路上我會看著如如的,至於進了京都的大門我可就不管了。」桑雪對著婦人揮了揮袖子,一轉眼便從屋內消失。婦人一直帶著笑意,褪了衣,就著燈光上床睡覺。
出了門的桑雪拎起躲在門口瑟瑟發抖的巧兒,一個使力飛出了薛家宅院。
薛如如輕撫著小黑的脊背,對著它吐了吐舌頭:「你今天晚上就只有一個雞腿,沒有其他的了,別想了。」她家的小黑真是比人都還愛吃,不止愛吃還忒挑剔。
小黑委屈的哼唧了幾聲,叼起碗中的雞腿,背影蕭瑟的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
「如如。」薛如行站在薛如如的身後,他是剛剛來的,他們兄妹倆有個一樣的習慣,那就是在睡覺前一定來看看小黑。小黑是一條黑色的狗,個挺大的,一身黑毛珵亮珵亮的,看起來十分威風霸氣。
薛如如聽到熟悉的聲音站起身來,扯著薛如行的袖子撒嬌的搖了搖:「哥,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我答應了娘親一個字都不能跟你說的。」
「誰要問那件事了?我是想說,今日是十五,要出去看花燈嗎?」薛如行雙手背在身後,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輕咳了兩聲,有些微喘的說道。
薛如如有些糾結的抓了抓頭髮,思考了好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不了,我明天要早起呢,下次再和哥哥一起去看吧。」
薛如行摸了摸薛如如腦袋的包子髻,微微頷首:「好,明天一早,我要去西街捉鬼,你走的時候可能見不到哥哥,你要記得一定要小心謹慎,別被人賣了還替他數錢。」
「我曉得啦,走走走,回房睡覺了……」薛如如牽著薛如行的手,往房間的方向走去,身後的小木屋裡,小黑哼哧哼哧地啃著雞腿。
……………………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安深深站在梳妝鏡前理了理自己前襟,屋內的下人剛才已經被揮退了,此時只有她和兩個……鬼。
「我不管,深深,你到現在都還沒弄碎那鎮魂玉,我都快急死了,今天是十五,外面有花燈有花燈,會很熱鬧很熱鬧的,我要出去!」思蘭站在安深深身後拎著**的裙擺不停地跺腳,水漬飛濺的四處都是。
她現在很焦躁,以前的時候,她知曉自己壓根兒就出不去,也就還算耐得住寂寞,但是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啊,只要鎮魂玉一碎她就可以出去了,她待在這裡都似乎能聽見外面街道上來來往往人群的嬉笑歡語。
安深深拿著鎮魂玉對著燭光照了照,眉間微蹙:「我也沒辦法啊,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它就是不碎。」
思蘭哼了一聲,沒說話,確實是什麼辦法都試過了,這也還真是賴不到安深深身上,鬼知道這鎮魂玉是什麼材質的,好吧,她這個鬼其實也不知道。
一直站在邊角上靜靜打量著思蘭的南霜,神色有些糾結,她今晚是來給安深深送那三個厲鬼的,本來厲鬼已經送了過來,她就該離開了,只是眼前的這鬼有些眼熟……搖著扇子飄了過去,又細細看了思蘭許久,這才有些遲疑的開口:「你……是靜安王妃思蘭。」
這話一出,安深深與思蘭俱是驚訝的看著南霜。
思蘭繞著南霜轉了一圈,擰著眉這靜安王妃的稱號她已經有將近兩百年沒聽到了:「你認識我?可是我好像沒見過你啊。」她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京都鬼魂的頭頭,被諸鬼魂稱為南霜姐的女鬼。
「還真是啊……」南霜一頓,將團扇放在胸前,目光漸漸悠遠,有點懷念有點悲傷:「當年你與靜安王爺大婚的第二天,入宮拜謁的時候,我們曾在瑤華宮見過一面。」
思蘭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有些驚奇:「我怎麼沒什麼印象呢,只見過一面你都能記得我啊,這都兩百年了。」
安深深在桌前撐著腦袋,直點頭,這記憶力也忒好了吧。
南霜笑了笑,修長的手指輕撫著扇面,眉目婉轉如畫,輕聲呢喃:「你這張和那個女人極其相似的臉,我怎麼可能忘記呢。」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那一天之後改變的,那一天算是個特別的日子吧。
「你說什麼?」聲音太小,她沒怎麼聽清楚。
「你看起來對我是真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啊,我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南霜飄忽著坐到安深深旁邊的圓凳上,斜靠著圓桌,媚眼如絲:「我乃前朝殊貴妃,名南霜。」
思蘭原本含著頭髮的嘴微張,殊貴妃……哎呀,這女人原來就是殊貴妃啊,說到殊貴妃,她就想起來了,她和靜安王爺成婚的第二天確實有進宮一趟,當時見皇帝的時候,皇帝旁邊有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好像就是她,殊貴妃殊貴妃,那可是當時赫赫有名的女人啊。
安深深歪了歪腦袋……這兩個鬼……一個是前朝殊貴妃,一個是前朝靜安王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