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深深學著沈立循的樣子, 雙手枕在腦後仰躺著, 兩人中間隔著小几,頗有一段距離,不算遠,但到底還是不近的。
安深深偏了偏頭, 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沈立循的側臉,她見到沈立循的時候才知道,這世上真的有比女人長的還要好看的男人, 眉眼皆可入畫絲毫未有誇大。
安深深一直看著沈立循, 目光動也不動,沈立循作為習武之人哪裡又會感覺不到?閉著眼道:「好看嗎?」
「好看。」安深深點點頭,她是個實誠的姑娘,這人可不是好看的緊嗎?
「真是謝謝未來夫人的讚美。」沈立循依舊閉著眼, 但不難從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一絲絲笑意。
「別客氣呀,未來夫人我讚美一下未來夫君你,很是正常。」安深深偏正了腦袋, 瞅著船頂, 笑嘻嘻的。
沈立循沒有回話, 只是笑了兩聲, 船中安靜了下來, 比起初始剛到船上一沉默便尷尬的氛圍, 現在即便是四周寂靜無聲不言不語,兩人也頗為自在。
安深深閉上眼睛,聽著外面的雨聲, 感受著遊船在慢悠悠的飄蕩,格外的放鬆,她不知道這船飄向何方,不過……無論怎麼飄總歸是在烏泠河裡,也出不了京都去,聽雨入眠,這般悠閒愜意之下,她什麼也不想多想,什麼事也不想幹。
因著下雨的緣故,京都街道上好些商販都匆匆離開避雨,不少出來遊玩的公子小姐也都分手歸去,只餘下滿街的花燈和少許打著傘的行人。
余淺偌輕輕撫了撫余夫人因為咳喘而不停抖動的心口,大丫鬟已經隨著大夫去抓藥了,余夫人揮了揮手讓屋內其他候著的小婢女們也退了出去。
「母親可是有話要說?」余淺偌動了動軟枕讓余夫人靠的舒服些,問道。
余夫人的眉間含著些愁緒,歎了一口氣:「偌兒,你父親今日下朝帶回話來,說是你姐姐不大好啊。」
余夫人乃是繼室,余淺偌的姐姐,也就是宮中的淑妃余楚未並不是她親生的,余楚未的生母早逝,她是後來才嫁進余府來的,入府的時候,余楚未已經七歲了。余楚未與她並不算親近,但到底還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她待余楚未雖然比不得待余淺偌這個親閨女親厚,卻也是記掛著幾分的。
余淺偌聽見余夫人提起余楚未,不由眉眼上揚,這滿面愁思竟是為了那個毫不相干的女人?該說她的母親大度呢,還是心地純善呢?余淺偌心中雖然嗤笑不已,但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平和,恭順地幫著余夫人捻了捻被角。
「姐姐福澤深厚,母親不必過於擔心,再說了,宮中御醫皆不是無能之輩,料想也不會出什麼事的。」
「話是這麼說,但我這心裡一直提著,這幾日我身體實在是不怎麼利索,你明日遞了牌子進宮替我進去瞧瞧你姐姐,也好叫我與你父親安了心。」余夫人拿著手帕捂著嘴又咳了幾聲,無力地靠在軟枕上喘氣。
余淺偌笑著應下:「行的,母親放寬心吧。」左右她也想去瞧瞧余楚未還有多久可活,藉著探視的由頭進去正好。
余夫人見余淺偌應下,這才收了有關此事的話題,轉頭又和她閒話了幾句家常,瞧著蠟燭已經燃了不少,便讓余淺偌離開了。
余淺偌笑著退出了正院兒,未曾想在門口竟遇著了好久不見的父親余大人。余大人今日出門應酬,是剛剛冒著雨回府來的,身上深藍色常服沾了雨水像是被墨水染透,他雙手背在身後,看著行禮的余淺偌,神色是一貫的嚴肅。
「今日是十五,你未出去麼?常聽下人說,你總是一個人躲在屋子裡,也不叫人進去伺候,小姑娘家的,莫要悶出病來。」
余淺偌微微仰了仰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睛微微瞪大,言語似是嬌嗔:「女兒慣是憊懶的,每次出門都得浪費不少時間,還不如待在屋子裡悠閒的翻書呢。」
余大人瞧著她那不大樂意的神態,因為大女兒一直揪著的心稍稍放了放,嚴肅的神色也略有和緩。
「時辰不早,早些休息吧。」
余淺偌凝視著余大人的背影,隨後笑著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路上笑意不斷,撐傘的丫鬟心中有疑問,卻也不敢多言,只是低垂著頭隨著她的腳步前行。
到了自己的院子,余淺偌見著丫鬟收起了油紙傘便打發了她下去,自己一個人進了房門。想起她母親說話時透出的憂慮,她不由勾了勾唇角,擔心余楚未嗎?她的母親啊,還真是個好人呢……
坐在妝鏡前,小心的取下釵環,望著鏡子裡的容顏,余淺偌碰了碰鏡子:「我真的和余楚未長的那麼相似嗎?」
「不算特別相似,不過還是有個五分相像的。」
余淺偌本是喃喃自語,未曾想居然聽見回答,轉身看著擺放在床頭的精巧香爐:「是嗎?我怎麼就沒發覺呢。」有個人長的和自己這般像,還真是怎麼想怎麼不爽。
「你想出去看花燈嗎,雖然下著雨,但是外面的花燈應該還在。」余淺偌停住卸釵環的動作,問道:「左右這香爐可以收斂你的氣息,出去應該也不會被遊蕩的鬼差發覺。」
「呵……,幾百年如一日的花燈有什麼好看的,無聊至極的消遣。」從香爐裡傳來嗤笑的聲音,帶著毫無掩飾的嫌棄,一群無聊的人想出來的無聊把戲,簡直是無聊至極。
「我怎麼從你的語氣裡聽出了點別的味道。」余淺偌轉回身,繼續對著妝鏡梳理長髮。
「哦?你倒是說說看,你聽出了什麼?」
「嫉恨,啊,應該沒錯,掩藏在話語之後的濃濃嫉恨,這嫉恨是針對誰的呢?」余淺偌目光低垂,似是深思,真是難得,原來這不可一世的鬼也會嫉恨啊。
「你聽錯了。」那聲音透著一絲冷氣:「余淺偌,你莫要費心思探聽我的事情,要知道,心思太多,小心被自己的花花腸子勒死。」
「還真是不實誠呢。」余淺偌也不在意對方透出來的威脅,堪堪說了一句,便轉了話題:「余楚未什麼時候能斷氣?」
「這事兒要慢慢來,畢竟在她死之前,還得讓她給你我鋪好路不是嗎?」
「我明日要進宮一趟,去看看我的好姐姐。」余淺偌起身坐到了床上,悠閒的繞著長髮,緩緩說道:「真是讓人期待啊。」
……………………
正如沈立循所言,這雨來的急,去的也快,下了沒多久,天空的烏雲便沒了蹤影,露出圓月來。
本來安深深是打算的試一試那一直沒用過的技能『平江兩岸』的,後來她發現有沈立循的輕功在,她那鬼技能壓根兒就派不上用場。
兩人從河中回到了岸上,沿著街道前行,街道上只有幾個匆匆路過的行人還有一些收拾東西的商販,這和未下雨之前的滿街人影相比,顯得十分冷清。
雨後的風攜帶著涼意,安深深四處張望,這初來時光顧著吃也沒怎麼好好賞燈,後來又在船上坐了半天,連燈影子都沒見著。現在人群散去,但是燈火仍在,漫步街道看著兩邊掛著的精美花燈,倒也自在。
「要去看看嗎?」沈立循指了指旁邊賣燈籠的店舖,從大門往裡看,大堂裡掛著的那幾個花燈甚是搶眼。
「好啊,好啊。」安深深也瞥見了裡面的花燈,心中本就有意,見沈立循提起,自然應下。
這店舖的掌櫃的拎著幾個花燈,嘴裡說的那是天花亂墜,鬍子一翹一翹的,滿臉的精明。
「這個呢是薔薇花燈,這路過的年輕男女最是喜歡這個的,兩位客官,一瞧就是出門過燈節的小情人,買個花燈,圖個愛意永恆唄。」掌櫃的笑呵呵的,哎呀,這男女一起到他店裡的又是今天這個日子,不用多想是黏黏糊糊的小情人無疑嘛。
安深深沒聽那掌櫃在那溜嘴皮子,自顧自的在店內轉了一圈,見著掛在最頂上的燈籠眼睛一亮:「掌櫃的,你幫我把那一個取下來吧,我想看看。」
「姑娘稍等,我去將梯子取來。」
「不用了。」沈立循轉身躍起,輕巧的將那掛燈取了下來遞給了安深深:「看看。」
這燈籠其實很普通,四四方方的,外面的燈罩上繡著幾株萱草,燈籠底部是淡綠色的流蘇。
雖然普通的很,但是安深深卻越看越喜歡,饒是掌櫃的如何遊說,她也不改主意,在掌櫃的店裡借了火將裡面的蠟燭點燃,拎了這燈籠就走。
「你很喜歡這個燈籠?」
安深深搖了搖頭:「我不喜歡這個燈籠,我喜歡這上面繡著的萱草。」萱草,她是很中意的。
聽見安深深這般說,沈立循腳步一頓,安深深疑惑地看向突然停下來的人:「怎麼了?」
沈立循看著在燭光下顯得栩栩如生的萱草,輕聲道:「萱草,我也是很喜歡的。」
安深深咦了一聲:「那還挺有緣的嘛。」
看著安深深笑的眉眼彎彎,沈立循也不由彎了彎唇角,是挺有緣的。
思蘭在遠處的簷角眺望著這邊,哎呀,哎呀,她還是不要過去打擾他們了,再去別處逛一會兒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