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姐兒……深姐兒……,這……這……」安李氏癱在安老夫人左腿邊,她的貼身丫鬟雲織和她湊在一堆,金嬤嬤谷秋還有那端藥的小丫鬟縮在另一條腿旁,老夫人雙目圓瞪,一臉呆滯,幾人皆是神魂出竅的模樣。
「你們還好吧?」安深深對著他們擺了擺手,幾人依舊沒緩過神來,安深深只得席地而坐,雙手合十,念了一遍清心咒。
最先回神的是安李氏,安李氏一把拉住安深深:「深姐兒,這可是撞鬼了?」
「娘,這不是咱們撞鬼,這是她自己找上門兒來的。」安深深撿起地上那個已經空了的藥碗:「這藥裡面含著濃郁的陰氣,她是想通過把這些陰氣輸入祖母的身體裡,等到祖母體內存儲的陰氣到了一定的程度中和掉人體內的陽氣,她就可以附身在祖母身上了。」
「就跟控制何姨娘一樣。」安深深解釋道,陰魂附上人體並不簡單,人體內陽氣盛,他們根本沒有辦法直接附身。
安李氏腦子裡一團漿糊,也不知道安深深說的究竟是個什麼意思:「深姐兒,你怎麼會捉鬼呢?」
安深深眨巴眨巴眼睛:「娘,師父教我的啊。」普罰老和尚說她身上自帶煞氣,百鬼皆懼,萬鬼近不得身,是上好的捉鬼料子,從小便教她捉鬼之術,只是很可惜,她一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好多東西都是七竅通了六竅,還差那麼一竅始終開不了。
安李氏指了指眼神狠辣的女鬼:「她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找上我們國公府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身上的戾氣很強,你們又能看見她,是惡靈無意。」安深深繞著那女鬼轉了一圈:「我估摸著她有差不多兩百年的道行。」上百年的鬼都是很少見的,更何況這兩百年的,安深深皺了皺眉,這女鬼……
「你究竟是什麼人?」那女鬼嘴中不停地發出慘叫:「你身上……啊……好疼!」
安深深雙手合十微微頷首,學著普罰的模樣擺出一副慈悲相:「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小女子自小身帶閻羅煞氣,江湖鬼稱『閻羅使者』正是區區不才在下我啦!」
「閻羅煞氣……十六年前出生之時,百鬼逃竄……原來是你!」女鬼尖叫了一聲:「若不是當初我們來遲一步,你哪裡還能活到今天!」
安深深聽見女鬼的話也不驚訝,普罰老和尚總是在她面前念叨,說如果不是老和尚他及時把她抱走,她早就被那些鬼弄死了,哪裡還能跟著他吃香的喝辣的!
「深姐兒,這鬼怎麼辦,要不要讓人去請相國寺的高僧來?」安李氏輕撫著老夫人的胸口,一邊問著安深深。
「不用,交給我就好,娘,祖母這是陰氣噬體,每日正午把人搬出去曬曬太陽,不消幾日便會好轉的。」安深深一把扯住女鬼的衣角,嘰裡咕嚕地念了一段咒語,那女鬼慢慢地變小,最後只得拇指大小,安深深將她握在手中,快速地塞進了袖籠裡。
「我常聽聞諸多鬼靈之事……原,原以為都是世人胡編亂造,沒想到竟是真事兒!」安李氏臉色複雜,活了這麼大歲數了,這就好像突然打開了另外一扇門,不可謂不滿心糾結。歎了歎氣,見到安深深都處理好了,這才把目光投向地上躺著的何姨娘。
這何姨娘乃是兩年前入的府,入府之後沒多久老夫人便纏綿病榻,當時沒多想,哪裡曉得竟是這麼一回事呢。
「這何姨娘莫不是沒了命了?」安李氏拉著安深深的手,不敢到何姨娘身邊去。
「我也不知道,娘,你叫個大夫給她瞧瞧唄。」安深深剛剛捉了一個厲鬼,心情很好,一直有些拘謹的性子也放開了來,對著安李氏也沒了剛到時的生疏。
安李氏應下,慌慌忙忙喚了人進來將何姨娘抬走,又讓何姨娘身邊的丫鬟快些去將府裡大夫叫過去。那小丫鬟聽見自己還要回去伺候何姨娘,嚇得一個哆嗦,兩眼一翻昏了過去。安李氏無法只得重新喚人。
等到所有事情都終了,天色已經很晚了,用完飯,安深深便帶著谷秋火急火燎地回了千錦院。
房間內只留了谷秋一人,安深深讓她把那青瓷罈子搬到了圓桌上,這才將袖籠裡的女鬼給掏了出來,女鬼躺在安深深的手上奄奄一息,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揭開青瓷壇,直接將女鬼丟了進去,很快便傳來一陣陣哀嚎聲。丹秋捂著耳朵後退一步,這聲音尖利刺耳,聽著只覺兩眼發昏:「小姐,這罈子裡裝的什麼啊?」
「這裡面裝著特殊的法陣,專門用來淨化惡靈的。」安深深伸手在瓷壇的表面隨手畫了幾道,那鬼嚎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房間裡十分安靜,安深深有些後知後覺地擰了擰眉,她就說少了點什麼,小姑娘一直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安李氏在安深深離開了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寧興院,反倒是坐在老夫人的床前,婆媳倆說著話。
安李氏與安老夫人婆媳倆的關係極好,是京都少有的和睦婆媳。老夫人輕輕地拍了拍安李氏幫她提著被褥的手,語氣輕緩:「你當時埋怨老國公爺將深姐兒交給普罰大師,如今你看看,國公爺當時做的可對?」
安李氏有些後怕地舒了一口氣,當年她生完產便暈了過去,醒過來之後得知自己女兒被老國公爺交給相國寺的和尚,當時她哭天搶地,就差大罵她公爹是個偏聽偏信的蠢貨了,畢竟誰會聽了老禿驢幾乎唬人的話便將自己親孫女送走的?
她記恨埋怨了老國公爺不知道多少年,現在想來卻是滿心的愧疚,剛才她也聽的明白,那女鬼的意思是,當年若不是普罰大師及時將深姐兒抱走,她家可憐的深姐兒早就被那群厲鬼啃得渣滓都不剩了。
「媳婦兒慚愧。」安李氏抿了抿唇。
「淑娘啊,回頭等老婆子身體好了,咱們一道去相國寺上炷香吧。」感謝普罰大師感謝神佛庇佑啊。
「好……」
安李氏從寧興院裡出來並沒有直接回她的院子,反倒是領著一群人去了祠堂。
跪在擺放著安家列祖列宗各位先靈牌位案前的蒲草團上,恭恭敬敬地拜了三個大禮:「當年媳婦兒愚昧,一直記恨著公爹,殊不知公爹做的全然是為了深姐兒好,媳婦兒在這裡給公爹請罪了。」
從外面吹進來一陣陣風,將祠堂內的燭火吹的四方搖擺,四周寂靜無聲,過了許久那風才慢慢停下。安李氏對著老國公爺的牌位又拜了三拜。
…………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不只國公府內的人,京都溫宜大長公主府內也是燈火通明。
溫宜大長公主狠狠地將案上的茶碗摔倒地上,碎瓷四濺。跪在堂中央的幾個中年男子戰戰兢兢,不敢多說一句話。
「沒用的東西,你們這群拿著皇家俸祿的廢物,狗屁的御醫!還不滾進去給循兒好生看看,愣著幹什麼?等著本宮弄死你們嗎?」
幾個御醫聽見溫宜長公主這話,俱是鬆了一口氣,爭先恐後地湧進了裡間。邊走邊擦著額角的冷汗,這溫宜大長公主幾十年如一日的剽悍。
「娘親,你先坐著歇歇吧,哥哥不會有事的。」原本躲在一邊的藍裙女子,見到溫宜大長公主總算摔了茶杯洩了憤,這才敢挪到她身邊去輕聲勸慰。
「你這個哥哥啊,去一趟盛州怎麼就成了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莫不是撞了邪吧?」溫宜大長公主瞬地抓住自己女兒的胳膊:「半微啊,是不是真撞邪了,這身上也沒見著什麼傷,怎麼就昏迷不醒了呢?」
沈半薇咦了一聲,撞邪?
「娘,你不是一直都不信這些的嗎?」撞邪這種東西都是那些寫書人騙騙小姑娘的,靠著那些怪志小說掙掙飯錢吧,哪裡可能是真的?
沈半薇一直不信這些,連帶著她也不信佛,佛家的那群禿驢滿嘴胡話,居然敢說她活不過十八歲!心中冷哼一聲,想起那日偷偷去相國寺算的一卦,沈半薇滿肚子的火。
溫宜大長公主其實也不信,那猜測的話一說出來便在心裡給否定了,她李溫宜打了十幾年的仗,手上沾了無數人的鮮血,那些邪靈要找也是找她啊,做什麼找她這個一無是處的兒子?
「大長公主,世子醒了,世子醒了……」屋內傳來驚呼聲,溫宜大長公主聞言一喜,急急忙忙拖著沈半薇跑進了裡間。
沈立循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揉了揉到現在都有些發疼的胸口,緩緩地睜開眼,呆了一會兒,不知道想起什麼臉色瞬間變得猙獰起來,手指緊緊地扣著心口不撒手,好在溫宜大長公主及時趕了過來,捧著那青黑的臉心疼地叫了好幾聲循兒,這才讓沈立循慢慢鎮定下來。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告訴娘,循兒,循兒……」溫宜大長公主眼角泛著淚水,就差哭出來了,這剛強了大半輩子,看著自家兒子這副樣子也難免心酸。
沈立循憋著氣,好半晌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娘……我沒事。」
「你這去了一趟盛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溫宜大長公主見沈立循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不免追究起原由來,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對她李溫宜的兒子下黑手!
沈立循聽見盛州兩個字,全身瞬間緊繃起來,雙眸之中閃過一絲狠厲,卻在溫宜大長公主看過來的時候快速隱去,略有些疲倦地搖了搖頭:「沒什麼,是我自己不小心。」說完直接往裡歪著頭,閉上眼,不言不語。
溫宜大長公主是個耿直的性子,正要繼續深究,卻被沈半薇攔住:「娘,你就先讓哥休息吧,你也去歇歇吧。」
兒子不理自己,女兒又在勸,溫宜大長公主一氣之下拂袖出了門,招來了自己的貼身婢女,冷著聲吩咐道:「你去查清楚,在盛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婢女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