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杏容此次皇宮之行吸足了精血, 再加之又將諸槐救了回來, 她面上雖沒什麼表現, 但是內裡卻是極為高興的。
這一千年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救諸槐,當年要不是諸槐相助,她早就被姐姐……薛杏容望著戒備森嚴的宮門抿了抿唇, 看了一眼手中的收魂罐,這次救他就只當是報恩了, 哼,她薛杏容還是知道誰對她好的。
「主人, 宮中鬼魂全部都收拾掉了, 保證沒有人也沒有鬼知道咱們來過。」阿竹拖著長髮飄到高大的樹幹上, 對著薛杏容俯了俯身。
「甚好。」薛杏容重新拿了個收魂罐,將阿竹收好,瞇著眼看著遠處坐在馬車之中, 一掀著車簾, 一手拿著小香爐的俞子晉,輕笑一聲,化作一陣黑霧掩匿在黑夜之中,飛向香爐。
馬車慢悠悠地駛出了皇城,寂靜的京都街道幾乎看不見什麼人影:「娘娘事情辦妥了?」俞子晉靠在馬車壁,百無聊賴地敲著內裡的小几。
「妥了。」薛杏容淡淡回道。
俞子晉沒想到薛杏容會回答他,他拿著扇子抵著自己的下巴,臉色輕佻,言語中含著羨慕:「娘娘心情似乎不錯?看來陛下果然很是得娘娘你的心啊。」
「閉上你的嘴!」薛杏容聲音發寒。
俞子晉身體一顫, 訕訕地閉上嘴不再說話,突然手上一重,只見憑空出現了一個收魂罐。瓷罐冰冷透著森森寒氣,俞子晉疑惑地拿著轉了轉:「娘娘這麼大方?居然要送我一個收魂罐?」
「送你?你真以為自己有這個臉?」薛杏容毫不客氣開口諷刺,她停頓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道:「這段時間,諸槐就跟著你,我那兒人多不方便,等過段時間……再帶他來找我。」
「娘娘你似乎並不信任那位余小姐。」俞子晉揉了揉眼角,打了個呵欠,夜深了啊。
「她?呵……」薛杏容冷笑:「這人世之間,我只相信兩個人……」
俞子晉的動作一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個應該是陛下吧,那麼……另外一個呢?」
薛杏容沒有回答,馬車內又恢復了沉靜,俞子晉握著手中瓷罐,微微一笑,小心地蓋好剛剛掀開的小縫,陛下啊陛下,聽見了,她說你是她唯二信任的兩個人之一,這算不算是多年付出總算有了回報呢?這算不算是你從光明走到黑暗的時日裡聽過最動聽的話呢?
俞子晉先是將薛杏容送回了余淺偌的檸西院兒,之後才回了自己的學士府,學士府很冷清,並不是像京都百姓傳言的那般,脂香粉舞,這裡沒有女人,便是連個婢女都沒有,除了幾個小廝下人外便再沒有其他人。
俞子晉熟門熟徑地走到了府中東北角的小院兒,將收魂罐放在桌子上,自己則是拿著火折子將燈架上的燭火點燃。房間裡各種日常所需的東西一應俱全,青色的被褥,繡花的床幔……
「陛下,出來吧,這收魂罐可不是什麼好呆的地方。」俞子晉立在桌邊,手指輕描著桌布上的花紋。
諸槐從收魂罐之中慢慢地飄了出來,他飄蕩在俞子晉面前,清俊的臉上帶著複雜的表情,他久久看著俞子晉沒有動作,良久才幽幽歎了口氣。
「廉邵,好久不見了。」
是的,現在面前這個頂著俞子晉皮囊的鬼魂,叫做廉邵。
廉邵皮笑肉不笑地回看著諸槐:「是好久不見了。」可不是許久不見了嗎?一千年啊。
「為什麼沒有去投胎?」諸槐轉身背對著他,看著跳躍的燭火。
「不想去便不去囉。」廉邵舞了舞扇子翹著腿坐在梅花凳上,笑著回道。
諸槐依舊沒有轉身:「你……佔了別人的身體,為什麼?不是可以順順利利地投胎轉世嗎?」廉邵不像他,他以後若是入了地府十成十是要入十八層地獄的,而廉邵完全可以直接過奈何飲孟婆,入輪迴迎新生。
「你放心,這小子的魂魄還好好的,天天在身體鬧騰的歡著呢,我也沒想弄死他,就是借他身體用用。」廉邵拿著扇子戳了戳自己心口。
「鬼魂陰氣重,他怕是不好過。」諸槐轉身坐在廉邵的對面。
「我看他每天好過的很。」廉邵歎了口氣,天天在身體和他較勁兒,可不是好的很嗎?
廉邵擺了擺手:「算了,不說他,說說你吧,如何啊……她跑這皇宮一趟就為了把你救回來,現在有何感想?」
諸槐沉默,眉眼低垂,良久才輕聲開口:「廉邵,你覺得可能嗎?她進宮只是簡單的為了救我?你覺得可能嗎?她的性子,行事作風,你或多或少是知道些的。」哪裡可能進宮只為救他呢。
廉邵臉色突變,驚的站起身來:「你別告訴我,她在宮裡殺人吸取精血了!」
諸槐抬眸望著廉邵,神色複雜:「我,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手上還沾著血。」諸槐抬了抬手,黑色的袞服上雖然沾染了鮮血但表面上卻看不出什麼名堂。
廉邵握著扇子的手青筋驟起,啪的一聲將扇子拍在桌子上,臉色極為難看,兀自氣惱了許久才喘著粗氣坐下:「陛下啊陛下,你……究竟看上了她哪一點兒?」那個女人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蠱,才能讓當初那個高坐廟堂仁愛廣德的皇帝變成這般模樣?
「她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你不是最清楚嗎?」廉邵十分不明白,諸槐為什麼就一心一意地吊在薛杏容身上,那個女人除了長的好看之外,還真沒什麼能讓人傾心的,可是……好看的女人後宮多的是,他諸槐怎麼就愣是瞧上了呢?
諸槐沉默,他當然清楚杏容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可是她是薛杏容啊……她是他諸槐願意奉獻一切,放棄一切的人,丟掉曾經的明禮德行,丟掉曾經的無私無畏。
廉邵看著諸槐那模樣,不用想也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撩了撩衣袍走出房門:「她說了讓你這段時間住在這裡。對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諸槐動了動眼珠子,溫聲問道。
「薛寄容回來了。她回來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廉邵扶著門扉,神色不明,丟下這句話,匆匆離開。
燭芯傳來辟里啪啦的聲音,諸槐低眸看著桌面,久久回不了神。薛寄容回來了,杏容的姐姐回來了。
廉邵站在院子圍牆外面,手摸著牆壁,他啊,可真是操碎了心。
……………………
余楚未坐在床上,一邊輕撫著自己的散下來的長髮,一邊凝神聽著舜英說話。
「小姐,你說,這二小姐是怎麼和俞子晉扯上關係的?」舜英握著香料盒子,盯著矮櫃上的香爐發呆。
「你真沒看花眼?那香爐真的是余淺偌手中的那個?」余楚未問道。
「不可能看錯,二小姐手中的那個香爐何等精緻?這天下怕是沒有什麼能工巧匠制的出來。奴婢敢肯定!」舜英回過神兒,將香料小心加入到香爐子裡,見余楚未沒有接著說話,便又開口道:「小姐,你說,二小姐是不是看上了那位大學士?」
余楚未笑著搖了搖頭:「她心氣兒高著呢,能瞧的上一個大學士?」
「那為什麼她最寶貝的香爐會落在俞子晉手上呢?聽王福子的話,那俞子晉對這香爐也是寶貝的緊,你說那東西究竟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不就是個小香爐嗎?」舜英蓋好香爐鏤空的蓋子,走到床邊理了理床幔,小心的將幔子給放了下來。
余楚未躺在床上,拉過被子蓋好,看著頭頂的繡花,瞇了瞇眼:「說不定啊,那東西還真是個寶貝呢。」
「啊?」舜英立在外面不明白的應了一聲。余楚未沒再說這個香爐的事情,反倒是說起余淺偌的檸西院兒來。
「那裡面可有傳來什麼消息?」
舜英聽見余楚未問起,連忙答道:「有的,說是有一日,她看見二小姐和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子說話,她隱隱聽見二小姐說起老夫人的死,正如我們所猜測的,老夫人的死確實是她動的手腳。」
「我一點兒也不驚訝。」余楚未的聲音淡淡的,確實如她話中所言,絲毫沒有訝然。
舜英俯身慢慢退到外間休息,余楚未慢慢閉上眼,緊緊抓著被子的手隱隱泛白,她的祖母,那樣慈祥和藹的人,死在了自己的親孫女手上。
眼角慢慢地沁出淚水,祖母之於她而言意味著太多太多,她母親早逝,父親忙於公事幾乎顧及不到她,她從小便養在祖母身邊,祖母是一個很風趣的人,她喜歡摟著她坐在庭院裡,語言輕快地講著故事,她喜歡親手給她做她最喜歡吃的蓮子羹,身體極好的祖母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病逝呢?明明前一天還給她說,要帶她去萬楓山賞滿山紅楓的。
余楚未長舒一口氣,睜開雙眸,眼神清亮。余淺偌……余淺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