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您所指是那一家?”
江氏笑道,
“不是別人家,正是當今的太子爺,東宮裡頭那一位!”
黃文秀一聽卻是臉色一變,
“母親,太子……太子不是常年疾病纏身麽?”
“前頭皇后娘娘求了仙藥,太子如今已是漸漸康復,前頭上了一回朝,這後頭又有精神讀書了,你哥哥的老師陳濟舟與你大舅母家有親,我們才能知曉這信兒,陳濟舟乃是當朝大儒,德高名顯,太子身子大好皇后娘娘便親自登門為太子求師,陳大儒有意考校過太子,雖說因著以前身子弱沒得讀書,但也是聰慧敏睿,心思靈巧,陳大儒見過太子後都連連誇讚,說太子心性純良,機智靈變,只要潛心向學不出三年必有所成的……”
黃文秀聽江氏在那處滔滔不絕誇讚太子,臉色卻是漸漸沉了下來,想了想問道,
“母親,太子身份尊貴,又是今上唯一嫡子,只怕在這選妃一事之上,世家大閥女子才能入得了皇后法眼吧!”
江氏應道,
“你大舅爺也這般說法,我們家門第是差了些,與人家爭不過,做不成王妃做那側妃也成啊!”
黃文秀想了想冷聲道,
“母親莫要誆我,這側妃只怕我們家也沒有份的,只怕是個侍妾吧!”
江氏聞言有些尷尬忙應道,
“侍妾又如何?若是能得個一兒半女,待得太子榮登大寶,你也是一宮之主若是有那福氣以後說不得還以往上掙一掙的……”
黃文秀聞言那裡還不明白,當下冷笑連連,
“即是這般好的事兒,為何舅爺家的幾位表妹不去?四表妹江幼蘭生的國色天香,比我更勝一籌,送到東宮之中豈不是更得太子喜歡?”
江氏聞言一驚脫口道,
“你幼蘭表妹如何能行?”
“哼!母親且說給女兒聽聽,表妹不行,我又如何能行?”
江氏被女兒逼得有些失措急道,
“你表妹她早已與禮部尚書家三公子訂親……”
黃文秀氣道,
“四表妹不成還有三表妹,五表妹,這家裡還有黃文娟、黃文妍、黃文竹怎得就單單把我挑中了!”
“這……”
江氏有些尷尬道,
“女兒這般好的事兒,這家還有誰人能配?”
黃文秀聞言不由怒火上湧起身一拂袖子,
“二老要攀附權貴那是你們的事兒,與女兒我無關,旁人願去是旁人的事兒,女兒我是不去的!”
說罷氣衝衝走了出來,隨身的丫頭見著了忙跟著追出來,黃文秀心裡憋著一口氣衝到後花園裡頭,卻是一屁股坐到湖邊大石上哭了起來,
那太子歷來身子不好,少時連讀書看字都做不到,整日裡泡在藥罐子裡頭長大,且不說會不會折了陽壽,活得長不長久!
單隻說那久病之人,性子多是古怪暴躁,少見那溫和賢良的,若是身世家門足夠高,嫁過去頂著一個太子原配正妻的名頭,太子便是不愛也要敬重有加,但似自己這般進去做侍妾的,比太監、宮女也差不了多少,還不是任人打罵宣泄!
再遇上暴虐一些的,杖斃、賜死的也不是沒有,自己好生生、清白白一個女兒家送進宮裡去給人糟踐,做父母的怎會這般狠心!
想到這處黃文秀哭得更是肝腸寸斷,
她自小聰慧,又跟著老師識文斷字,四書五經、琴棋書畫樣樣不差,若不是生為女兒身,只怕上金殿考狀元也是足夠的,她也想過自己要嫁一個英明神武,器宇軒昂的好丈夫,卻不是送入那高高的宮牆之中,與無數的女人爭一個男人!
更何況……
黃文秀咬起了下唇,卻是想起了那一日自金佛山回府,大街之上見過一名男子,生得是劍眉星目,直鼻闊口,目光冷然卻又氣勢凜人,只需一道眼神便能令人心如擂鼓,面泛桃花,
那男子身下高頭大馬,前後左右護衛簇擁,一看那樣兒說不得便是那一家侯爺世子。
這樣的男子才是我黃文秀心儀之人,聽說那太子今年不過十七,人生的瘦弱蒼白,那似他……
那般高大威武,氣勢凌人!
也不知他到底是那一家的王孫公子……
自匆匆那一面黃文秀便將那男子刻進了心裡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想到這處黃文秀不由抓緊了手中的帕子,
不……我決不能被送到東宮做侍妾……我便是死也不願做那無能太子的侍妾!
他病了那般久,怎會一下子就好了,說不得是那回光返照,要是隔一陣子一命嗚呼了,豈不是害了我一生麽!
……
東宮之中兩名容貌相似的少年對面而坐,兩人都著那素色的常服,相同的眉眼,只是身材略有些差異,趙敬執子落下一枚衝著宋屻波微微一笑道,
“這一子落下,便大局已定,你已輸了!”
宋屻波低頭下望,見這棋盤之上自己的棋子早已被太子殺得是七零八落,敗勢已定索性哈哈一笑投子認輸,
“太子果然厲害,我認輸了!”
趙敬笑道,
“我在宮中無事時便只能以打棋譜為樂,浸淫此道少說也有十年之數,你剛學一年便能支撐半個時辰不敗,已是十分難得了!”
宋屻波聞言搖頭晃腦道,
“那是自然,我生來便腦子靈活,瞧上一遍便能記得**不離十,待再隔上兩年便能勝過你了!”
他說的洋洋得意,旁邊伺候的貼身太監福祿卻是白眼連翻,
這小子也不知什麽地兒鑽出來的,對太子殿下如此大不敬,這也是仗著你有一張與殿下相似的臉,若是不然早拖下去打死喂狗了!
趙敬不以為意只是瞧著宋屻波微笑,也不知為了什麽他瞧著宋屻波總是覺著親近,兩人這些天同進同出,同食同寢,到了夜裡他聽到外頭榻上宋屻波均勻的呼吸之聲,竟莫名的覺著安心,生平頭一回不覺著這漫漫長夜不再難熬,便是睡不著覺數著他的呼吸之聲也是一件趣事。
終於這宮殿之中似是有東西填了進來,再不那麽空寂可怕。
寂寞無聊的日子當中,終是有一個人能令得他覺著活著也有些意思了!
兩人正在說笑,外頭卻有小太監進來低頭稟報,
“殿下,陛下有召!”
趙敬聞言微微一愣,
“父皇龍體有起色了?”
“回殿下,陛下龍體漸愈,說是甚是想念殿下,特命保壽公公前來請殿下過去覲見!”
趙敬瞧了宋屻波一眼,垂下眼眸輕聲道,
“回保壽公公的話,本宮稍後起駕!”
待那小太監退下後,趙敬對宋屻波歎了一口氣,
“你去見他吧!”
宋屻波挑眉頭看他,太子趙敬因著身子太弱,自小便被皇后教導戒怒戒喜,戒驕戒嗔,不過十幾歲的少年人卻被弄得如那古井死水一般不生一絲波瀾,便是提起生母來也是一臉的平靜,為何皇帝召見他卻少有這般神色複雜,有孺慕有淒哀有木然竟還有一絲恐懼。
“你怕他麽?”
趙敬呆了呆沒有應答,只是愣了許久道,
“你……見到他時……行大禮,頭低一些,少讓他見到你的臉!”
宋屻波聞言點了點頭,心下也有了幾分數,
只怕太子並不受皇帝所喜!
想來也是……趙廉隻得這一個兒子,卻是與那一心想謀朝篡權的皇后所生,只要這兒子還好生生活著,這江山遲早要落入皇后之手,你讓趙廉如何想?
宋屻波一言不發換了太子衣裳出來衝趙敬施一禮便施施然走了出去,趙敬見他儀態雍容,舉止優雅,這般緩步當車走得卻是如行雲流水,再配上盛極的容貌……
瞧到這處不由歎了一口氣衝著身邊的福祿輕聲道,
“小福子,你瞧他是不是比我更似太子?”
福祿聞言眼淚都要下來了,忙低頭咬牙道,
“殿下,奴婢自五歲時就跟著您,您生來便是太子,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任是誰人也不能同您相提並論!”
趙敬又歎了一口氣,
“你下去吧!”
坐在那處靜靜看著福祿將棋子收走退了下去,目光投向宮牆之外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我倒覺著他便是真正的太子,我才是那鄉下的小子!
宋屻波這廂由大太監保壽帶著去見皇帝趙廉,那頭靈雀谷中,方家的男人因著要全數離開,留下家中婦孺幼子卻因著方智的逃離不得不棄了靈雀谷,另選了一處無名小谷幽居。
方家的男人們離開後,方家的女子到了這處隻得自己伐木砍柴,搭建竹樓,靠著自己的雙手過活,往日俱是養尊處優的夫人小姐們現下個個都要挽了袖子,卷了褲角與鄉野村婦一般,上山打獵下河摸魚。
那山谷裡前寬後窄,外平內陡,谷口處一大片平地,如今被女人們一鋤鋤的改做了旱田,在那谷外一處清泉擔了水回來澆灌。
她們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如今也會到竹林裡挖苦筍,到山間尋野菜,四處亂爬的長蟲見著時也不會花容失色,驚慌失措,倒中三兩步上去抓著尖尾巴這麽一掄,
“啪……”
三角腦袋擊在石上頭,立時現出血跡來,這廂甩上兩下便捉了七寸,歡喜的拿回去燉湯。
這樣的日子與以前真正是天壤之別,這家裡的女兒家,似方琳琳、方歡歡、方喜喜這幾個不喜讀書的到了這處卻似那入了林的鳥,歸了海的魚一般,整日價漫山遍野的瘋跑,也沒人管著她們一言一行,倒比在方家堡還快活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