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寒意最濃,李岩裹著鬥蓬出來,跟在陳炎楓後面下了船,周睿遲疑了下,正要跟在玉樹後面下船,陳炎楓在岸上衝他擺了擺手,“你留在船上。”
周睿從船頭往後退了兩步,再退兩步,站在船艙下的陰影裡,看著三個人一級級上了碼頭台階。
魚嘴碼頭不算大,卻有一家藥鋪,藥鋪旁邊,就是一家醫館。
醫館還沒開門,斜對面的小茶飯鋪子裡熱氣騰騰,人進人出,李岩看看陳炎楓,陳炎楓也正從小茶飯鋪子看向她,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茶飯鋪子,找了張桌子,要了包子,茶湯,羊肉湯,還有一碟子油條,李岩頭一次看到這裡的油條,伸手先拿了根油條,咬了一口,雖說面發的不算好,有些厚硬,可還是能算得上酥脆可口,李岩連咬了兩口,再將油條泡進羊肉湯,三口兩口吃完一根油條,隻覺得口舌生香,渾身暖意。
“你喜歡吃這個?”陳炎楓用筷子頭點著油條,李岩一邊吃一邊點頭,“嗯,真好吃,這叫什麽?”
“看你吃的熟門熟路,不知道叫什麽?”陳炎楓一臉嫌棄的撥了撥油條,挾了隻小包子。
“這裡叫什麽?”李岩又拿了根油條,用手撕開泡進羊肉湯。
“油貨,這種東西,都叫油貨。”陳炎楓一邊咬包子,一邊看著李岩撕油條,“你該問問她。”陳炎楓指著玉樹,又補充了一句。
“我好象沒見過這個東西。”玉樹忙搖頭,一臉困惑。
陳炎楓眉頭微挑又放下,不說話了。
李岩連吃了兩根油條,咦了一聲,“光顧著吃,周……還有一個在船上,能不能買點讓他們送到船上?”李岩問陳炎楓,陳炎楓喝了口茶湯,“你別替他想的太周到,他往後……苦日子多著呢,獨活不易,不是白說的。”
“我懂你的意思。”沉默好一會兒,李岩低低歎了口氣,“可是,你不知道,獨活不易的時候,能得到一點點善意,就能活下去了。”
陳炎楓有些意外,又有些驚訝的看著李岩,愣了片刻,招手吩咐忙碌的掌櫃,“拿兩籠包子,十根油貨,茶湯、羊肉湯各盛兩碗,送到碼頭杭老大船上,跟他說,是李姑娘特意讓人送去給睿三爺嘗個鮮的。”
掌櫃響亮的答應一聲,飛快包好吃食,一嗓子吼過來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小男孩兩隻手提的滿滿的,飛快的往碼頭跑去。
三個人慢悠悠吃好飯,又一人要了一碗茶湯,等著對面的醫館開門。
太陽升的老高,醫館大門才從裡面一塊塊卸開門板,一小一老兩個仆人灑掃擦掛招牌,又忙了兩刻來鍾,總算收拾妥當,這時候,醫館門口已經有兩三輛大車排著了。
一個花白胡子,穿著件竹青夾袍的老者,一隻手握著隻紫砂泥壺,一隻手背在身後,一臉威嚴的從裡面出來,坐到了醫案後。
李岩站起來,卻被陳炎楓拉回去,“還有兩三個呢,過去站著等,不如在這兒多坐會兒。”
李岩重又坐下,看著對面的老大夫神情嚴肅的望聞問切,不時訓斥幾句病人和病人家屬,接著開方子,三個病人看完,李岩和陳炎楓站起來,進了對面醫館。
老大夫仰頭打量兩人,先看陳炎楓,掃了幾眼,再看李岩,上上下下打量了兩三遍,皺起了眉頭。
“老先生,舍妹身體不適,請先生診斷一二。
”陳炎楓看起來並不怎麽會應酬這樣的事,態度別扭,話說的好象也點兒不倫不類。 老大夫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你妹妹?哼!坐這裡,手伸出來,左手!”
李岩在老大夫嚴厲的指示下,伸手放好,老大夫哼了一聲,調了調氣息,伸手長著長長指甲的兩根指頭,按在李岩手腕上。
片刻,老大夫示意李岩換一隻手,再診了一盅茶的功夫,老大夫收回手指,“說說。”
“我家大小姐……”玉樹剛開口就被老先生打斷,“自己說!大小姐?哼。”老大夫一聲哼裡透著鄙夷。
李岩納悶的看著老大夫,“別的也沒什麽,就是怕冷的厲害。”
“張開嘴!”老大夫再次威嚴的吩咐,李岩張開嘴,伸出舌頭。老大夫頭往後仰,臉上帶著幾分厭惡,嗯了一聲, 轉頭和陳炎楓說話,“她懷了身孕。真是世風日下!”
“什麽?!”李岩和陳炎楓同時驚叫出聲,玉樹兩眼圓瞪,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老先生,你診錯了吧?這事可不能亂說的?”李岩真嚇著了。
陳炎楓不知道在想什麽,上上下下打量李岩,重點是李岩的肚子。
“老夫行醫四十年,何曾診錯過?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婦人,竟敢如此放肆!”老大夫勃然大怒。
“這位老先生,你哪兒看出我不知廉恥了?”李岩惱了。
“哼!”老大夫一臉鄙夷,站起來拂袖而去。
“哎,你別走……”陳炎楓一句沒喊完,老大夫已經摔下簾子進去了。
“你懷孕了?怎麽不說一聲?”陳炎楓轉臉瞪著李岩,一臉的你怎麽能這樣這可怎麽辦?
玉樹一臉驚恐的瞪著李岩,李岩一隻手在肚子上按了按,換了一隻手再按按,兩隻手一起再按按。
“你小心點,萬一……”陳炎楓看著李岩的肚子,李岩按一下,他就皺一下眉頭,再按一下,再皺一下,仿佛把他按痛了。
“大小姐……”玉樹帶著哭腔喊了句,“您別……別萬一……”
“別什麽別!”李岩急眼了,懷孕?這叫什麽事?“我懷什麽孕?哪來的孕?誰的?這不可能!我就是覺得冷,怎麽就懷孕了?”
“你先別急,我在書上看到過幾回,懷了胎最忌急躁不安,吸口氣,靜心,先把心靜下來,小心點,玉樹你扶著你家大小姐。”陳炎楓一邊吩咐玉樹,一邊一步步往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