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幸福,崔天瓔正在經歷。
凌晨的三點半,小姑娘迷迷糊糊地被奶奶換上衣裳。而後,牽著三叔溫暖的手,向一屋子長輩揮手作別,坐車直奔機場。
她一上車便睡著了,等到真正清醒,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魔都的家,躺在熟悉的房間裡。
小姑娘興奮地蹦出房,跑下樓,看到自己最親愛的爸爸媽媽和小弟,頓時滿臉驚喜地撲過去……
和她的激昂情緒相反,在大谷莊的禪意小院,家裡一下子走了兩位成員,使偌大的院子霎時冷清了許多。
“哎,連小梨都不來了,家裡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梅姨歎道。
兒子和孫女回魔都了,她神情落寞地瞅瞅庭院,昔日的詩意寧靜,成了一份孤清冷寂。
“你呀,要盡早適應,他們年輕人就應該回到社會上盡自己的一分力量。”葉喬安慰她說,“阿年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回來沒幾天就要走,我都習慣了。”
聽到這話,梅姨愧疚地握住她的手,“那些年,辛苦你了。”
“哎,我不辛苦,阿年從小就懂事,幾乎樣樣不用我和他爸操心。”葉喬拍拍她的手背,歎道,“倒是難為你和崔大哥,和兒子分開多年一直不能團聚……”
還要配合著演戲多年,讓試圖摧毀崔家勢力的黑手疏於防范,最終露出馬腳。
而自己夫婦,名義上是丁克家庭,實際情況是她不能生。後來,丈夫突然帶回一名男孩,使她有了當母親的機會。
可以說,她有多幸福,骨肉分離的崔家夫婦就有多煎熬。
她原本不知道兒子和崔家的關系,之前一直有人傳閑話,說阿年八成是學升在內地包二奶生的私生子。
即使兩人的感情再好,有些話傳多了,難免起疑心。
不過,她最終選擇相信丈夫的人格,相信他不會背叛自己。所以,她從來沒想過要給孩子和丈夫做親子鑒定。
那陣子,小年把她的煎熬看在眼裡,曾經跟她說:
“我不是爸的親兒子,我是他撿的,我知道自己的親爸媽是誰……”
養子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番話,使她心裡軟軟的,徹底丟開負面情緒和心理負擔。
同樣的,葉喬的一席話讓梅姨再一次淚滿襟,一手捂嘴,別開臉。
一切煎熬,都是她活該。
是她不好,高估了自己的眼光,看不出一向友愛的閨蜜竟包藏禍心;是他爸不好,動了別人的“蛋糕”,礙了人家的前程,使三個兒子成了人家的眼中釘。
是他們做爹媽的不好,沒能保護好孩子們,尤其是親生子,讓他剛出生便遭遇多次的九死一生。
看著哭成淚人的梅姨,葉喬不出聲,默默把一盒紙巾推了過去。
哭,是一種發泄渠道,把負面情緒哭出來,擦掉,因此不用勸;若長年憋在心裡,對一個人的身體和心理都不好,不健康,終有一天會爆發。
和梅姨不同,她是幸運的。
不僅有個善解人意的養子,孩子的太爺太奶也很照顧她的心情。知道外界有流言蜚語,兩位老人家便讓學升把她帶到本家,說出養子的來歷。
原來,農學升收養阿年的時候,已經把孩子的事告知兩位老人家。
太奶得知阿年是自己娘家人那邊的孩子,和老太爺在背地裡對他關懷備至,寵愛有加。
為嘛是背地裡?因為怕他小小年紀福多折壽,招人恨,再生事端。
“對了,當初撿了阿年回家的那戶人怎樣了?沒生事吧?”等梅姨平複心情,葉喬問出一個藏在心裡許久的問題。
一直以來,她知道誰是養子的親爹媽,卻不知道養子來到農家之前,還有一番驚險經歷。
直到崔家認回他,她才知道一個大概。
說起那戶人家,梅姨神色微冷,擦乾淚痕,搖搖頭道:
“他們哪敢生事?他們是養過阿年,可阿年最後也救了他們的兒子……”
原來,當年那位閨蜜與人合作把孩子抱出來,本意是讓接頭人弄死他的。
還好,她當時沒有時間親自動手,而接頭的人確實想弄死他。可轉念一想,弄死這孩子乾哈?把他賣到偏遠山區,自己還能賺回一筆外快,多劃算啊。
一念之差,讓孩子撿回一條性命。
換了幾趟人,嬰孩落到人販子的手中。幾經輾轉,終於來到南邊的一個小鄉鎮。本想進山區的,可兩位販子起了內訌。
一個堅持要把孩子賣到山區,一個要把孩子賣給同樣住在旅館裡的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的男主人無法生育,無兒無女,想撿一名男嬰回家傳承香火。
可惜,附近扔的全是女嬰,不合心意。
他們沒辦法,隻好繼續尋找民間大夫,希望用土方治好男主人的病。就在那天,他們遍尋名醫不著,正準備返回家鄉,便遇到那兩位販子。
最終,這對夫婦花了八千塊錢把男嬰買回家。可是,買賣人口是犯法的,於是,他們對外宣稱這孩子是在路邊撿的。
頭一兩個月,夫婦倆對男嬰的好是發自內心的。
直到他倆意外懷孕,有了親生兒子之後,他倆只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一視同仁的姿態,背地裡對養子不理不睬。
親兒子頓頓有奶喝,養子頓頓喝米湯或者稀粥。
有細心的鄰居發現,原本白白胖胖的嬰孩不知何時成了瘦弱的小髒娃。他哭聲微弱,常常被那對夫婦的親生兒子的啼哭聲蓋過,因此常被養父母忽略。
這些情況,都是崔家後來從鄰居家的口中得知。
那對夫婦還在自家親戚面前發過牢騷,說那小屁孩命硬,怎麽都死不了。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避開親戚家的小孩。
小孩出去玩,無意中被街坊們哄了出來。
當時的社會環境, 各掃門前雪,大家同情這孩子,也僅僅是同情而已。
總之,這孩子命大,跌跌碰碰地活到六歲。六歲的小屁孩,已經是生活小能手,幫父母乾家務活,看守弟弟。
那一天,對這孩子來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有親戚家的小孩來玩。晚上,父母和親戚要到小飯館喝酒,讓他在家看著弟弟和親戚家的小姐姐。
大概九點多,他們家不知何故著了火。
消防還沒到,鄰居們紛紛提水去救火,親眼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抱著弟弟從火海裡衝出來。可他說還有一位小姐姐不見了,便又跑回屋裡。
眾人阻攔不及,一邊救火一邊留意著。
不知過了多久,消防車來了,火滅了,可那孩子再也不見出來。事後,那戶人家悲痛欲絕地告訴大家,他死了,而親戚家的小姐姐一直在外邊安然無恙。
簡而言之,那場火災就死了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