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家的,你就不能不說這個?」王華彬低頭說了她一句,帶著幾分無奈,「你先回去,師傅雖說好了些。也離不開人……」
「哎呀,姐姐姐夫都在,倒顯得我轉來轉去的得事。」齊宇鳳搖頭道,一面又看秋葉紅,「你們要說什麼去?」
「說馬疫厲之症,你也要聽?」王華彬提高聲音道。
「當然要聽,我又不是聽不懂。」齊宇鳳哼了聲。帶頭進了花廳。
王華彬臉色微僵站在原地。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秋葉紅笑嘻嘻的過來了,「恭喜王大夫。」
她臉上的笑真真切切,並沒有絲毫作假。
「多謝。」王華彬看了她一眼。神色也恢復了。點點頭道。「郡主請。」
秋葉紅便笑呵呵的抬腳先行。
「你確定不是哮喘?」聽了王華彬的敘述。秋葉紅也有些不解。
齊寶鳳站在桌案前故作認真的翻看摞摞的醫術,聽見問,忙搶著搖王華彬的手,「你瞧,我爹說的就是哮喘!偏你不信!」
王華彬瞪了她一眼。
「又幹嗎?」齊寶鳳頗有些委屈。
「給我書!」王華彬有些無奈的說道。
齊寶鳳這才看到自己手臂壓了兩本書。忙嘻嘻一笑。抬起身子。王華彬一手就拿過一本,翻開找到一頁。
「按照師傅的描述,呼吸急促、不能起臥、痰清色白、最奇怪的是脈時而浮緊,時而洪數……」王華彬皺眉說道。
「……舌苔如何?」秋葉紅也跟著皺眉道。
「有的軍馬白滑,有的則是黃。」王華彬說道。
「齊大人當時用了什麼藥?」秋葉紅問道。
「……射干、麻黃、生薑、紫苑、款冬花、五味子、大棗、半夏、蘇子…」王華彬立刻答道,「你覺得如何?」
被二人忽略的齊寶鳳忙搶著答道:「我覺得要再加一味篙厲子……」
「出去。」王華彬瞪了她道。
齊寶風嘟起嘴。
「對啊,」秋葉紅眼睛一亮,點頭道。「清化熱痰可不能少,不過…」她的眉頭又皺起來,覺得哪裡看些不對。
「不過什麼?」齊寶鳳高興的問。方才得到她的肯定,不忘得意的看了王華彬一眼。
「不過,齊大人為什麼不用杏仁馬兜鈴枇杷葉?」秋葉紅不解的問道,這些可都是制止咳嗽下氣平喘的良藥。
王華彬一笑,又歎了口氣,道:「怎麼沒用?郡主必然知道痰分寒痰和熱痰?」
秋葉紅點點頭。
「一開始做熱痰對症。用了石膏杏仁馬兜鈴枇杷葉生甘草。可甚脈象不對…」王華彬認真說道。「大家就覺得是寒痰。於是換了五味子半夏生薑大棗。」
「可是這脈奇怪的很…」秋葉紅搖頭道,「寒喘脈浮緊。熱喘脈必是洪數,再沒有說一匹馬上忽而浮緊忽而洪數的事。還是親自看看去才好。」
「果然奇怪的很,所以我才要親自去看看…」王華彬跟著說道。
齊寶鳳一聽,立刻跳起來。
「你說什麼?不許你跟我飾兄去…」她叉腰說道。
跟我師兄去……
王華彬與秋葉紅對視一眼,各自的眼睛都是一亮。
不過,那怎麼可能,王華彬看了眼眼前的姑娘。半成新的白底水紅玖瑰印花褙子,梳著雙環髻,戴著一隻小巧的金鳳釵。眉眼清涼。
她曾經是獸醫,就算如今還會做這個。但真實的身份,卻是個侯門小姐。
上前線,看軍馬,跟粗糙的大男人們混在一起……
「又胡說。」王華彬按按眉頭。頗有些無奈的看了眼齊寶鳳。
而這時的在皇宮內,太皇太后也是一臉驚愕。
「胡說,胡說,」她拍著椅子扶手連聲道。
當然她不是在罵眼前站著的皇帝。
「那個什麼延州太守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指名道姓的稱呼慧蘭郡主?他以為慧蘭郡主是他什麼人?能任意隨他招呼不成,大言不慚。竟敢要慧蘭去漠北!」太皇太后站起來。如果這個延州大守在眼前的話。她一定一口啐過去。
「祖母,這個延州太守喬長治原任紹興知府。與慧蘭郡主舊有相識,據他信上言對郡主的療馬技藝很是推崇。這一次軍馬舊病難醫。齊大人又病了,他這是急得沒辦法了…」皂帝細聲緩語的說道。
太皇太后很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
「我不管什麼療馬不療馬的。慧蘭是郡主。是個女孩子。要做的事是嫁人生子。」她說著話。垂眼看向皇帝。哼了聲。道「皇帝。慧蘭不過是一個孤女,陛下別太憂心…」
這話說的就不客氣。皇帝的臉色瞬時一變。
「是我慢待了您的子孫,您另選一個當身帝吧「」他猛地抬起頭,緊繃著嘴望著太皇太后。
這話可就更不客氣了。
侍立在一旁的宮女太監頓時面色蒼白的跪倒一地。
太皇太后嘴唇只哆嗦看著皇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已經跟著眾人跪下的蘇夫人。此時忙跪行幾步出來。叩頭道:「太皇太后只是不忍郡主女兒身前往荒僻軍伍之地。並沒有指責陛下的意思。陛下何至如此?十幾年來。娘娘幽禁冷宮,唯有與陛下相依為伴。切切淒淒,份是祖孫,情堪母子。陛下口出此言。讓太皇太后何堪?」
她說著話,自己叩頭低聲哭起來。
太皇太后對於這個孫子,其實從來都是愛護之極。並沒有生出過一絲一毫讓人取而代之的念頭,不過是因為二人當年垂簾聽政事上生了嫌隙。這幾年誰也不提。成了二人之間不能明說的隔閡。
認回慶源王的孫子青後,太皇太后也只是想要補償大兒子出年的冤屈,因為王爺謀反不能翻案。太皇太后心內備受煎熬。所以才對世子青格外愛護。
卻不想皇帝如忌諱,竟然使了手段逼其離開。一想到這個。太皇太后心裡就堵得慌。
皇帝今天來說要慧蘭郡主去前線。她這火氣就不打一處來。竟然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始料不及,皇帝竟然說出這請她再換皇帝的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太皇太后既不能出言責備皇帝。也不能安慰。頹然坐到椅子上。
太監宮女呼啦啦的都退出去了。只有蘇夫人伏在地上嗚嗚的哭。皇帝靜默一刻,慢慢說道:「窩闊台汗詐降騙我。祖父當年親征漠北。染上病疾,後十年漠北三州失守。祖父朝堂之上吐血昏厥,引犯舊疾……」
太皇太后默然,正是因為皇帝的突然離世。讓她措手不及。導致了後半生蹉跎,親眼目睹子孫慘死。要這麼說起來。根源竟是在當年的窩闊台汗。
「……聯至今記得,幼時祖父曾抱潭兒在側,指著地圖感念失地。說起當年被騙事恨意連連。祖父壯年早逝,乃窩闊台汗賊之因。此仇不報孫兒夜不能寐,窩闊台汗先降後叛騙去三州。讓我天朝威儀頓掃。此恨不平孫兒食不能安,此叛臣在漠北之地燒殺劫掠我邊民。致使延州流民無數,更有歷任太守不堪其擾。竟私下向其獻貢。此等大恥不能雪孫兒穿著這龍袍羞慚!」
皇帝語調沉慢,越說越傷心。再加上蘇夫人低低的哭泣。到最後更是滿心的委屈,「孫兒知道資質魯鈍。但事事時時不敢鬆懈。勤懇守業,力圖精治,孫兒幼時喪父失母。幸有祖母呵護。比起慧蘭青兒。聯何其幸也,對其二人又同樣心慼慼。怎麼會……?」
皇帝說著,不覺語音咽啞。低下頭哽咽不能言語。
太皇太后抬眼看著眼前的孫兒。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慚愧。
治國圖強,報仇雪恥,讓闊窩台汗臣服。奪回T失地。揚我國威。原來這個外人眼中靠著婦人之手登上皇位的孩子。竟然還有這樣的抱負。
捫心自問,她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當時垂簾聽政。覺得大T權在握,感覺很是過癮,別的事她真沒想過。
原來當皇帝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太皇太后歎了口氣,自已的確是管的太多了吧?
後宮皇帝與太皇太后的爭執、秋葉紅並不知道。齊寶鳳的玩笑話。她也沒放在心上,在她看來。自己離京城到前線去。雖然覺得很新奇,也有一絲嚮往,但世情如何她卻是知道的。別說她如今是郡主的身份,就是一個普通女子,這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陳妃娘娘的皇子經過太醫院的悉心照料。頑強的活了下來。為了慶賀一下,宮裡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宴會。
秋葉紅作為功臣之一自然也參加了。看望了陳妃母子二人。便跟著人退到了太皇太后的寢宮。
屋子裡坐了好些年長的夫人們。都陪著太皇太后說笑。秋葉紅依著輩分坐在末尾,跟蘇夫人低聲說話。無非是回稟一下最近相親的感覺。
門外一陣衣衫配飾響聲,侍女報開國侯家周氏夫人並小侯爺來了。
已經有好幾天沒見過他了。秋葉紅聽見。忍不住心裡一跳。抬眼看一身喜慶妝扮的周氏夫人笑呵呵的過去給太皇太后請安。穿著緋紅箭袖圓領袍的史玉堂緊跟在後。
秋葉紅看過去時,他也看過來。隔著滿屋子站起的人。二人目光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