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將東西放回去藏好,然後換了身衣裳,又把頭上的首飾取下來,換上一套簡單的,便去了賀柳氏的屋子。
賀柳氏躺在貴妃榻上,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就踢開正在捶腿的丫鬟,朝她招手:“你終於來了,快過來,這丫頭實在笨死了,捶個腿都乾不好!”
被踢開的丫鬟滿肚子委屈,卻不敢出言辯駁,只能咬牙將眼中的淚水強忍下來,埋著頭跪在一旁。
張秀華走過去,看了那丫鬟一眼,對她說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她倒不是可憐這丫頭,只是她知道賀柳氏肯定又要故意折騰她,便不願意有人看見。
丫鬟卻不知道張秀華的這個顧慮,她感激地看了張秀華一眼,就起身飛快地退了出去。
賀柳氏就說道:“你也太慣著這些下人了,一個個慣得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這是在暗指張秀華管不住下人了。
張秀華聽出來,心裡著實不好受,她自認這些年來把這個家管得很好,然而賀柳氏不過一句話,就否認了她所有的付出和功勞!
然而賀柳氏是她婆婆,為人又強勢,一個“孝”字壓下來,她就只有受欺負的份了。張秀華狠狠地掐了一把手心,嘴上卻笑道:“那也是娘縱著媳婦,才讓媳婦有這個膽子。”
賀柳氏笑起來,對於張秀華的識時務非常滿意。接著她就捶了捶自己的哭,歎氣說:“你快幫我捶捶,這人年紀大了,腿腳就不利索。”
張秀華看著賀柳氏的腿,無奈隻得咬牙跪坐在一旁,將手虛握成拳幫賀柳氏捶腿。賀柳氏見她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地上。就把身體往後一靠,舒服地眯起眼睛。
地上雖然鋪了一層毛毯,但因為是夏天,毯子很薄。張秀華跪坐了一會兒,腳腕的地方就疼得難受。她堅持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就有心想支起上半身活動一下雙腳。
見她想起來,賀柳氏眼中瞬間閃過一絲不悅,接著就說道:“你也別一直捶,幫我捏捏腳吧。”
張秀華隻好換了個地方跪著,抓住賀柳氏的腳幫她捏。她捏了沒幾下。賀柳氏就舒服地歎了口氣。稱讚道:“果然還是你的手藝最好。不像我身邊那幾個丫頭,一個個又笨又懶!”
張秀華咬著牙不說話,她在家的時候也是被嬌養大的,平時根本沒做過這些活。然而嫁入賀家後,她就在賀柳氏的刻意調教下練出了這手按摩推拿的本事。
按摩不是件輕松活,張秀華身子瘦弱,又一直跪坐在地上,按了沒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的汗,累得氣喘籲籲。
賀柳氏看見了就問:“按了這麽久是不是累了?要不你先歇著吧。”
張秀華忍不住詫異地看了賀柳氏一眼,她沒想到賀柳氏這次居然這麽好說話。然而下一刻,她就聽見賀柳氏說道:“我也是才想起來,今天忘了泡腳了。你先歇著,等我泡完腳再幫我按。”
張秀華的臉色頓時一白,她想到自己剛剛還抱著賀柳氏的腳按摩了那麽久,就好一陣反胃。
即便如此,她還得陪著笑說:“那媳婦幫您去打水。”
張秀華的這番遭遇賀雲綺是不知道的。賀雲綺此時還沒睡,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事情。她在回憶前世,可惜時間過得太久,前世的很多事情她都不記得了,如今再回憶,那個所謂的前世都變得模糊起來,仿佛只是她無意間做的一個虛幻的夢。
然而,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賀雲綺越是想,心裡就越是不安。前世,商士功雖然也成了青州知府,但時間卻沒有這麽早,而是兩年以後。這件事她一開始沒想起來,直到上了公堂後,她才突然想起,商士功根本不該這麽早成為青州知府!
是了,前世的這個時候,李淑華正病得厲害,那時候,她還經常去商家,安慰商錦秀。
賀雲綺不知道的是,前世正是因為李淑華病得厲害,商錦秀無心酒樓的生意,所以前世的這個時候,商家酒樓的生意並不好。那時候,商家酒樓的名字還叫做‘香滿樓’。生意不好,前世的古家自然也不會打商家的主意,自然就不會逼得商錦秀通過商士功把土豆先給杜玉章。
沒有了獻土豆的功勞,商家在上面又沒有人脈,商士功自然只能繼續當青山縣的縣令。
如今,賀雲綺最擔心的,就是賀家的起複。若是按照前世的情況,再過三年,賀家就能夠起複。可是這一世很多事情都變了,賀家會不會受到影響?
因為這個顧慮,賀雲綺便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於是她又想到,要不了多久,商家就會搬到青州城了。反觀賀家,卻要繼續待在這個又窮又小的青山縣。
賀雲綺想著想著,心裡就不是滋味了。論家世,商錦秀是拍馬也不及她的,如今卻比她過得還好,這實在太不公平了!商家走了就罷了,偏偏賀家這次還丟進了顏面,要怎麽繼續在青山縣待下去?別人會怎麽看他們?
與其這樣,倒還不如……
賀雲綺想到這裡臉色一變,瞬間從床上坐起來。她怎麽就沒想到,商家可以走,賀家為什麽不可以?正好賀元芳嫁入了古家,他們在青州城置辦個宅子搬過去,豈不是更好?
賀雲綺越想越激動,反而更加睡不著了,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張秀華,把這件事跟她說了。
張秀華此時卻完全體會不到賀雲綺的激動心情,她還在賀柳氏的屋裡。賀柳氏很能折騰人,先是嫌洗水太燙,她加了涼水,賀柳氏又嫌冷了。接著又是用什麽泡腳的問題,張秀華換了好幾種藥材,賀柳氏才算滿意。
不過因為先前折騰的時間太久,等張秀華選好泡腳的藥材,盆裡的水又冷了,於是又是一輪折騰。
好不容易伺候賀柳氏泡完了腳,又要幫她按摩足底的穴道。
如今雖然是夏季,夜晚卻還是很涼爽。張秀華卻被賀柳氏折騰得身上的衣服都汗濕了,賀柳氏大概是嫌棄她身上的汗味,沒讓她留下值夜,甚至連床都沒讓她鋪,就把她打發了出去。
張秀華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被汗水浸透了,黏在身上特別難受。她出去後,外頭卻吹起了涼風。夜晚的分吹在身上其實非常涼爽,然而張秀華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這涼風一吹她就更難受了。
她抱著雙臂快步往自己的屋趕,剛剛走到門口,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回到房間後,張秀華趕緊讓丫鬟準備熱水洗澡。等她洗完澡換了乾淨的衣服,都已經大半夜了。
張秀華忍不住又將處理過的野山參拿出來,一個個仔細檢查過去,沒問題,才又繼續放好,躺在床上睡了。
夜涼如水,半夜的時候正是夜深人靜。寧靜中,只能聽見蟲鳴聲。
更夫一邊走一邊打著哈欠,然而就在這時候,兩道黑色的人影迅速從黑暗中竄出來,從他身後閃過,又飛快地隱入黑暗之中,悄無聲息。
更夫突然就覺得後背有點兒冷,他疑惑地轉過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什麽也看不見。他身後的巷子裡燈籠的光找不到,顯得漆黑幽暗,仿佛藏著傳說中的魑魅魍魎。
更夫想到平時聽來的故事,頓時嚇得打了個哆嗦,提著燈籠飛快地走了。
他走後,兩道黑色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接著足尖往地上一點,就猶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一院子外面。
二人再次用足尖在地上一點,就飛上了旁邊的屋頂,悄無聲息地站在上面,沉默得猶如兩尊雕塑。
過了好一會兒,其中一個人低聲問道:“她就住在這裡面嗎?”
說話的人比他身邊的人更為高大,身姿挺拔如松,雖然蒙著面看不見臉,卻還是能從輪廓看出他的鼻子非常挺直,面部輪廓生得也極好。黑暗中,他的一雙眼睛如同寒星一般,目光中透出沉重的哀傷和落寞。
他身邊的人低聲回答道:“不錯,我親眼看見她搬進去的。大哥,你不去看看她嗎?”
他頓時緊緊地握起了雙拳,看向小院的眼中全是掙扎。然而就在他身邊的人以為他要進去的時候,他卻突然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掙扎,隻余下一片死寂。
他低聲說道:“不用了。知道她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問道,“她還收了兩個徒弟,是嗎?”
他身邊的人立即點了點頭,看著他的目光有些不忍。那人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道:“大哥,你就進去看看她吧,這裡只有我們,沒人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