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細谷忠夫那麼一說,織田不二子一頭霧水地出了房間。不二子住在公寓的三樓,而清美的房間在五樓。如果這時候地坐電梯的話,情況就會完全不一樣了。但這時她偏偏選擇了爬樓梯,她打算爬上五樓。
說到這裡,草薙停了下來,看著湯川。湯川坐在椅子上修著指甲,兩腳搭在桌面上。
草薙習慣性地來到了帝都大學理工學院第13研究室。現在是上課時間,研究室裡沒有學生。
「喂,你聽我說話了沒有。」
「我好好聽著呢,繼續。她選擇了爬樓梯,結果呢?」
「她看到一個男人從四樓下到三樓,又從三樓下了二樓。那人留著平頭,穿著綠色的防寒夾克服。而且織田不二子覺得他的側面比較眼熟,好像是常去新橋店裡的顧客。可能比較慌忙,那個男子沒有注意到她。不二子心裡犯著嘀咕,來到了清美門前,她按了門鈴,沒人回應。於是她試著擰了一下門把手,卻發現門沒有鎖。」
「接著就發現了屍體?」
「長井清美倒在了洗手間裡。織口不二子馬上就報了警。」
「接下來我們著名的刑警——草薙警長登場了。」湯川壞笑。
「是那麼回事。遺憾的是,我們出場的次數並不多,並且等我們趕到現場時,已經查到犯人是誰了,逮捕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是織田不二子看到的那個男子嗎?」
聽了湯川的問題,草薙點了點頭,眼光落到了記事本上。
「是體育記者小杉浩一。剛才已經介紹過了,他是細谷的朋友,一直在追求著長井清美。小杉的名字進入搜查視野時。那個家快正駕車行駛在東名高速公路上(東京至名古屋——譯者注)。當然了,要逮捕他並不難,已經掌握了他的行蹤,只須在大阪佈置下搜查人員就可以了。」
「小杉承認罪行了嗎?」
「據說他一開始否認,而當我們暗示他有目擊證人時,他就老老實實交待了。」
「憑感覺,這不像是預謀殺人。」
「確買如此,這是一起典型的衝動殺人。」
那天晚上,小杉在長井清美的房門口等她回來。快到11點時她回來了。
小杉提出進房間好好談一談,剛開始被她拒絕了。不過她可能是考慮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最終還是讓他進了房間。
小杉拚命向他表白自己的愛意,還坦誠地說,他希望和她認真交往而不是遊戲,是以結婚為目的的。
但長井清美斷然拒絕了,好像還非常強硬地說「你對我根本沒有任何吸引力」這樣的話。
即便如此,小杉仍不死心,還懇求她嘗試和他交往一段時間,他會讓她感受到他的魅力。
這時候,長井清美態度驟變。之前她可能還想著:不管怎樣,他都是店裡的顧客,所以一直忍耐著。但那一刻她爆發了——「開什麼玩笑?!我才不會和你這種沒品味的男人在一起!我只是把你當作客人看才笑臉相迎的,別不識好歹!」
她不停地說著這樣的話,把小杉的自尊心撕得粉碎。他還看到她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於是一個聲音在他心中響起了……
「等我清醒過來,我發現她已經被我掐死了。」
「這真是個典型的犯罪,噢,應該說是典型的殺人案吧。」湯川的表情非常認真。
「也許吧。」
「難道不是嗎?現實中的殺人事件大都不像小說中那樣是經過反覆考慮和計劃才實施的,大多數都是在發生口角之後。一時衝動才起了殺意的。殺人不是平常事,一般人要做到這一點,不是出於瘋狂就是衝動,總之,非常態的精神亢奮是必不可少的。」
「確實如此。」草薙揉了揉鼻子。
「那麼,你把案件原委都告訴我,目的是什麼?我覺得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啊。」
草薙聽了,有些意外地回頭看著一臉若無其事的湯川。
「喂,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啊。你沒聽到嗎,事情暴露的起因是細谷看到了清美的身影,那時是半夜1點,而事實上當時清美已經被小杉殺了,這一點你怎麼看?」
「你指的是?」
「你難道不覺得不可思議嗎?」
「噢?」湯川抱著胳膊,把腳從桌子上放下來。他坐在轉椅上,左右來回轉著。
「我覺得這只是個驚人的巧合。」他停止了轉動冷靜地說。
「巧合?怎樣的巧合?」
「細谷這個人喝醉了,可以說處於半睡半醒狀態。這種狀態的人一股都迷迷糊糊的。他迷迷糊糊地夢到了自己的戀人。忽然,他從夢裡驚醒,於是就打了電話,恰好這時她的房間也剛好出事了。」
「我們科長和你的看法一樣,說這可能是細谷在夢中或幻覺中看到的。」
「哈哈,」湯川大聲笑著:「我總是和你的科長比較合得來。」
「但是,細谷斷定那絕對不是做夢。」
「唔,科長以外的人都相信他的話嗎?只有迎合科長做警察才有前途。」
草薙歪起嘴角撓著腮。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按現在的說法,報告就變成神秘故事了。讓人難以置信的是,警員中竟然也有人認為是被害者的靈魂向細谷報的信。」
「那不也很好玩嗎?看來你需要幽默感。」
「你並不真的那麼想吧?我問你願不願意挑戰這個謎?」
「謎……這究竟能不能稱為謎呢?」
湯川站了起來,走向窗邊。春天的陽光透過窗簾的隙縫射進屋內,他的白大褂發出耀眼的光。
「假設細谷沒有喝醉,也很有可能是幻覺吧,不,說成幻覺可能有點過了,或許應該說是眼花,或者是錯覺。」
「你是說,他把什麼東西錯看成清美了?」
「很早以前就有把風中搖擺的毛巾看成幽魂這種事。那時細谷剛和女朋友約會過,她的身影可能還直留在他的腦海中。之後,他又在黑暗中跌了一跤,一定會有些驚慌。這時他忽然抬起頭向窗外看,看到了什麼東西。如果沒有驚慌的話,他肯定能冷靜地看清那東西的本來面目。比如說那可能是什麼東西反射到玻璃窗上的影子。但他那時的精神狀態不正常,所以不排除他把映在玻璃窗上的東西錯看成戀人的身影這種可能性。」
「你是說就在同一時刻,碰巧他的戀人被掐死了?」
「所以我才說,這是個令人吃驚的巧合。」湯川回答。
草薙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難道最終只能這麼解釋了?」
「你不滿意嗎?」
「不滿意也沒辦法啊。否則就只能解釋成幽魂作怪了。」
「嗯,世界上的確會發生這種概率很低的偶然事件,沒必要都得找出理由。」湯川大踏步地穿過房間來到水池旁,「要不要來點咖啡?」
「不用了。」肯定又是速溶咖啡,草薙把這句話嚥了下去,「不過一旦媒體嗅到這件事,他們肯定又要大做文章,把事件渲染成靈異故事。這樣行嗎?」
「沒辦法,信仰自由嘛。」
「我要去向科長匯報了。」草薙看了看手錶站了起來。
「沒什麼別的情況了? 」湯川將添了水的水壺放在火上,問。
「別的情況?」
「當然是案件的疑點了。雖然看起來這是一起非常簡單的案件。」
「嗯,說到可疑的地方,只是有關幽魂那部分。其他引人注目的地方……噢,對了,死者生前欠了很多錢。」
「欠債?」
「現在還沒掌握準確的數字,估計最低也有四五百萬。她好像四處找人借錢。看她房間的擺設就能看出她生前比較奢侈,是個名牌迷。」
「原來死者有欠款啊……」一陣自言自語之後,湯川又問道,「死因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她手腕上有一道傷口,不過很輕。應該和本案無關。」
「手腕上有傷口?」湯川停下正往杯子裡倒速溶咖啡的手,回過頭問,「哪只手?什麼樣的傷口?」
「好像是左手。不過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上面還貼著橡皮膏呢。」
聽到這裡,湯川端著咖啡勺,一言不發,暫時陷入了沉思之中。不一會兒蒸汽從水壺嘴冒出來,發出「嗎嗚」的響聲。
「喂,水開了。」草薙上前將煤氣灶關掉。
湯川拿咖啡勺尖指著草薙:「都是你的壞毛病,總把最關鍵的地方留到最後,要是先聽到這一點,早就想出別的解釋了。」
「怎麼?手腕的傷有問題嗎?」
「有可能。」他像拿著指揮棒一樣上下左右舞動著勺子,「帶我走一趟吧,到幽魂出現的那個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