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想法?」出了公寓後草薙問道。
「你是怎麼想的呢?」湯川反問了一句,這是他一貫的風格。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見到那個女孩子之後,我倒覺得她說的有可能是真話。不是說身體不好的人往往第六感會比較靈嗎。」
「也就是說,你認為這是預知夢?」
「我覺得有這個可能。」
「那不就結了嗎?少女預知到對面公寓的女人要自殺,這事就真的發生了——這樣解釋不是很好嗎?那就沒問題了。」湯川說完向汽車走去。
「喂,你去哪裡?」
「回去啊,既然已經用預知夢解釋清楚了,我還來幹什麼。」
草薙邊想著這傢伙的性格怎麼這麼古怪,邊追上去,像剛才一樣拽住他的胳膊。
「像我這樣的凡人才會動不動往神秘的方向想,你們科學家的工作就是要阻止這樣的愚蠢想法。快走吧。」草薙拽著他的胳膊往回走,這次是去茶色的公寓。
由於事先向轄區派出所打過招呼,所以他們很輕鬆地就從管理員那裡借到了瀨戶富由子家的鑰匙。管理員是實際上第一個看到屍體的人,到現在對於走近那個房間還心有餘悸,所以只有草薙和湯川兩個人進了房間。
「所謂的預知夢,說到底也有可能是概率的問題。」湯川說,「你覺得人一晚上會做幾個夢?」
「這個嘛,我倒是沒想過。」
「唔——」湯川用鼻音哼了一聲,「夢通常發生在淺度睡眠階段,淺度睡眠通常一晚上會有5次左右,每次都會做很多夢,其中每個夢又包含著幾個話題。人一到了晚上就要睡覺,這樣一來,僅僅1個月當中通過做夢所獲得的情節,就可能達到一個驚人的數目,即便是出現了和現實中的事件相似的夢境,也不足為奇。」
「可我就很少做夢,做也只是做一兩個而已。」
「那是因為你把很多夢忘記了。你所記得的,就是醒來之前的那個夢。不過有時候,人也會回想起本來已經忘記的夢,有一種情況是,現實中發生了和夢裡相似的事,從而刺激了對夢境的回憶,那個人就想:啊,這事好像以前夢到過。與此同時,更多現實當中沒有發生的夢將被永遠忘記。就像你那樣,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夢。」
「但是剛才的女孩子,是在真正的自殺發生前就預知到的,而不是在知道了事件之後才回想起夢中內容。」
「是啊。所以我接著要說一說預言者的技巧。」
「此話怎講?」
「首先,他們會做出很多個預言,將他們在夢中見到的內容盡可能多地告訴別人。飯塚夫人不是也說了嗎,這個孩子經常把夢裡的事情當成真的告訴他們。」
「啊,是有這麼回事。」
「如果下了很多預言的話,一定會有說中的。預言者於是就強調說中的這個。聽的人只對此印象深刻,而把他沒說的忘記了。這就是那些耍花招的預言家們經常玩的把戲。」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孩子用了這種伎倆?」
「不能說她是故意耍花招,我只想說,從結果上看,存在著這樣的可能性。」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瀨戶富由子的房前,草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室內還保持著轄區派出所調查時的原樣。不過派出所裡的報告說,也沒什麼好調查的。
房間大概有十個榻榻米大,一室的格局,帶一件小廚房,整理櫃靠牆邊擺著,收拾得很乾淨,床是雙人的,想必她和菅原直樹在這張床上發生過無數次的肉體關係。
床旁邊立著一個鋼管衣架,如少女所說的,衣架的形狀有點像單槓。草薙還想起他以前曾有過一個用來練懸垂的保健器械,也很像這個衣架。
衣架寬約六七十厘米,鋼管的直徑約五六厘米。衣架的高度可以通過縱向鋼管的滑動來調節,這和調整自行車車座高低的原理相同:裡面的鋼管上開了幾個孔,只要和外面鋼管上的孔對在一起,擰上螺絲就可以了。
看起來現在已經調到最高了,橫架在上面的鋼管,離地面大約有兩米。
「沒有繩子啊。」湯川說。
「被派出所帶回去做鑒定了,好像是從晾衣服用的塑料繩上剪下來的一小段。」
「盡確認些沒用的東西。我想問的是,繩子和她脖子上的痕跡一致嗎?」
「當然一致了,別拿警察當傻瓜。」
被勒死的人和上吊的人,其脖子上的痕跡完全不同,這是法醫學的基本常識。
湯川伸出胳膊,抓住衣架上的鋼管,輕輕施加了一下自己的體重。
「果然如此,沒想到這麼結實。」
「死者的體重大約有40公斤,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用來墊腳的是這個嗎?」湯川指著倒在腳下的梳妝椅。
「應該是吧。」草薙回答。報告書上是這麼寫的。
湯川若有所思地走近窗邊,打開綠色的窗簾,眼前馬上出現了對面的白色建築。正對著的是菅原直樹的房間,旁邊應該是飯塚朋子的房間。
「看來這還是偶然的一致吧?」草薙對著湯川的背影說。
「我也想那麼認為,但有幾個細節不容忽視。」
「你說的是……」
「那個孩子把鋼管衣架說成像單槓一樣的東西,就是說,她並不知道鋼管衣架的存在。她說夢到那個女人上吊自殺還可以理解,但連毫不相干的單槓也夢到,就有些令人懷疑了。」
「說得也是。」
「我們來做個推理遊戲吧。」湯川坐在床上,盤起二郎腿,「我們假設女孩見到的不是夢,而是現實,那麼,這種情況下你能想到什麼?」
「我想到的是。」草薙站起身,抱起了胳膊,「瀨戶富由子在3天前就想自殺,但是失敗了。」
「你還記得飯塚朋子說過的話嗎?第二天,那個女人在這裡很精神地打過電話。如果是自殺未遂的話,你不覺得這一表現不自然嗎?」
「你的話倒是有道理……」
「反過來,」湯川說,「這麼精神的女人,在兩天後想自殺,也讓人覺得不自然。」
「確實是啊。」
「笑著打電話的她和要上吊尋死的她——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呢?我覺得揭開事件真相的關鍵就在這裡。」
「那當然是上吊尋死這一面了。自殺可不是鬧著玩的。」
聽了草薙的話,湯川的表情有了一些變化,他抿了抿嘴唇,扶了扶眼鏡。
「鬧著玩,這倒有可能是出人意料地接近事實。」
「你就別鬧著玩了,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鬧著玩自殺?」
「這樣吧,我們換個說法。假如她上吊是鬧著玩,不是真的要尋死……」
草薙吃了一驚,屏住了呼吸。這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是假裝自殺嗎?」
「難道不可能嗎?」湯川抬頭看他。
「啊,不,完全有這種可能。」草薙想起了報告書上的內容,「瀨戶富由子曾威脅菅原,如果不讓他妻子來接電話,她就自殺。菅原以為這是威脅,就沒有照她說的做。結果,她上吊自殺了。現在想一想,有些令人讚解——為了懲罰薄情男人,一氣之下威脅說要自殺的女人有很多,可一般都不會真的去死。」
「所以,我們假設這裡有一個把戲,」湯川豎起食指,「她雖然要上吊,但並不想真把自己吊死。女人為了威脅情人而決定演這齣戲。但有一個問題——這齣戲需要演習和準備。」
「原來如此!這就是小女孩看見的上吊!」草薙打了個響指。
「一次綵排。」
「這麼說來,獺戶富由子的死,不是自殺,而是事故,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假戲真做了。」
「照目前為止的推理,應該是這樣的。」
「那個把戲又是什麼樣的呢?如果真的用了什麼手段的話,現場應該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理應如此,如果現場沒被改動的話。」
「啊?」草薙盯著湯川的臉,「什麼意思?」
「就是說,在警察到來之前,可能有人把現場收拾過了。」
「有人……」
「這個把戲肯定不是瀨戶富由子一個人想出來的,」湯川斷言,「你再回想一下女孩說過的話——大半夜裡,她能將對面的房間裡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是說,對面的窗簾並沒有拉上——這說明瀨戶富由子有意讓對面一個人看到她綵排的情形。」
「對面的人……難道是菅原直樹的妻子——靜子?」
「如果是她的話,她能去收拾現場嗎?」
「說來也是。那就是……」
草薙在腦中把和事件相差的人都過了一遍:發現屍體的是公寓的管理員,還有——「是把瀨戶富由子上吊的事告訴管理員,然後和管理員一起進入房間的那個男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人叫峰村,是菅原的學弟,難道是這個人在配合瀨戶的把戲?」
「這些都不過是我的推理。」
「不,這很可能是真的。好,我先調查一下峰村。如果是峰村唆使女人假裝自殺,最終演變成了事故死亡,那麼他也有責任。」
「草薙,」湯川叫住了他,「你先別急,情況可能會更複雜。」
「你說什麼?」
湯川站了起來,走到鋼管衣架前,凝視了一會兒,又看著草薙.「我是說,假裝自殺的失敗,也有可能是他計劃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