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復是抵足共眠?
衛洛安靜地坐在涇陵公子身後。
她很開心,非常開心。
她很清楚,被貶為奴是多麽嚴重的事,而且這事拖得越久,這罪名便越是洗不脫了。
幸好,這是個開放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身為賢士,因言犯罪,因言致死的極為少見。在這個時代,直斥君侯,唾罵公子的賢士數不勝數。所以,衛洛唾罵了十公子,十公子卻不會把她如何。特別是她現在恢復了賢士身份,十公子更不會計較了。
確實是如此,戰國策中,如孟子那樣的大名人多是火氣極旺的,一見人家君侯的面動不動便說他有罪,他要滅國,他荒淫,他要禍及子孫。那種一開口便是放炮,火氣直衝地表達自己政治主張的方式,時人經常用。比較起來,衛洛指責十公子是小人的話,還真算不上什麽。這裡的每一個公子都被賢士指著鼻子罵過更狠的。
所以,現在的衛洛很是開心。她終於不是奴了。
衛洛一恢復賢士,眾人也不再朝著十公子哧笑了,因為被一個賢士唾罵是尋常事,根本沒有什麽好哧笑的。眾人很快便把這件事拋諸腦後。
接下來的宴會,衛洛便心不在焉了。她只是笑眯眯地坐在那裡,可以開餐的時候很用心地把肚子填飽,然後,有別的賢士開口,就與眾人一道很是認真地傾聽著。在衛洛而言,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擔心過涇陵公子當眾說出她的女子身份。因為這事太過重大,他一說出,連他的形像也會大有損害。此事不管他知道多久,用一婦人,曾立一婦人為賢士,光此一點,便可以使他成為世人的笑柄。
事實上,從涇陵公子知道她是婦人,要她密之勿泄的時候,這事便成了兩人共同的秘密。
也因此,衛洛那日被貶為奴時,會如此慎重的威脅兩奴婢不可說出他們之間的對話。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涇陵公子提出告退。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回走去。
衛洛跟在涇陵公子身後,亦步亦趨。
涇陵公子一直沒有再看她一眼,縱使她跟得如此之緊,也不曾回頭看她。
來到停放馬車的地方,眾賢士恭迎涇陵公子上了馬車後,也開始各就各位。衛洛轉過身,屁顛顛地跟上眾賢士,準備與他們共乘時。已經跨上了馬車的涇陵公子的聲音淡淡地飄來,“衛洛!”
衛洛腳步一頓,連忙回身叉手,“然。”
“過來!”
“然。”
衛洛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走到馬車旁,然後,在他靜靜地盯視中,老實地爬上了他的馬車。
一坐上馬車,衛洛便向角落裡縮上一縮。
她縮在角落裡跪坐好後,悄悄地抬眼,透過眼睫毛看向涇陵公子。
這一抬眸,她便生生地對上涇陵公子深沉不可測的眼眸。
一對上他的雙眼,衛洛的心便打起顫來,她嘴一抿,身子向前一伏,跪在他腳前訥訥地說道:“衛洛謝公子大恩。”
涇陵公子看到她一臉膽怯的模樣,不怒反笑。他伸出修長的手指,猛地錮製住衛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頭來。
衛洛一抬頭,便可憐巴巴地瞅著他,一臉乞求,也一臉委屈。見涇陵公子眉心跳了一下,她連忙哆著嘴,喃喃說道:“洛雖婦人,實有賢士之才。公子已許諾用我,怎可出爾反爾?洛實不服也。”
她這席話是抗議,是解釋,卻也是軟趴趴的,含著幾分求饒。
涇陵公子哧笑出聲。
他握著衛洛下巴的手指輕輕移動,食指緩緩撫過她的下唇。
那粗糙的指節,在衛洛的紅唇上輕輕地移動,摩擦,指甲每劃一下,衛洛的櫻唇便隨之顫一下。而她的心,更是不可控制地開始砰砰急跳。狹小的馬車廂內,涇陵公子的雄性體息,連同他呼吸之氣,一絲一縷地開始從唇上滲入心田,令得她呼吸急促,暈上雙頰。涇陵公子感覺到了衛洛的迷離。
他淡淡一笑。
也不知為什麽,此時他這麽一笑,頓時整個車廂中的溫度都升高了二度。那如刀斧刻出來的五官,在這一瞬間,竟是染上了一絲邪氣,一縷魅意。
“砰砰砰砰”衛洛的心跳,開始重重地撞擊著她的胸口,叫囂著,鬧騰著,令得她感覺到空氣都不夠用了。
涇陵公子看到她暈紅的小臉,有點迷離的眼神,又是一笑。輕笑中,他慢慢的,慢慢地向衛洛湊近。
漸漸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氣撲到了衛洛的臉上,他高挺的鼻梁,險些與衛洛的鼻梁相磨。
再接近少許,四唇便要接到一塊了。
衛洛的小嘴猛然顫了幾下。
在涇陵公子灼灼逼視,似笑非笑中,衛洛哆著嘴,眼光迷離地癡癡地望著他,訥訥地,結結巴巴地一邊說,一邊身子朝車板下滑去,“公子之俊,當,當世無雙。衛洛乃普通婦人,受不得如此男色相誘!”
砰——
涇陵公子笑容瞬時一僵!只見他左手成拳,向後面的車壁重重一捶!
馬車壁發出一聲沉悶的重擊聲!在衛洛瞪大的雙眼中,涇陵公子慢慢地收回握成了拳頭,指節有點發青的左手。
這時,外面響起幾聲緊張地詢問,“公子?公子?可是有刺客?”
笑容僵得都凝滯住了,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涇陵公子厲聲回喝道:“無事!”
外面的眾人一驚,不由面面相覷:發生了什麽事,涇陵公子怎麽發了這麽大的火?大家相互看了幾眼,卻也不敢打擾涇陵公子了,隻好慢慢散去,雙眼則關切地盯著馬車。
涇陵公子的牙齒還在格格作響。
衛洛還在眨著純真的大眼睛,有點怯意,有點不安地看著他。
看到她這表情,涇陵公子火更大了。
他吐出一口長氣,恨恨地想道:這衛洛實在可惡,簡直可惡之極!可恨之極!她居然說我堂堂公子在色誘於她!她, 她太過可惡也!她知我不願傷她,她知我不能殺她!因此她想用這話來激得我一怒之下遠離於她。要是以往,遠離也就遠離,不過一婦人而已!用其才便可。
可此兒,我實是不甘!
可憐的衛洛,百般算計,卻不知道自那日春遊歸來後,情況已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變化。
涇陵公子越想,便是越恨,越恨,牙齒也就越是咬得格格作響。
但,縱使牙齒都咬碎了,他握著衛洛下巴的手,卻沒有再使力。
慢慢的,他閉了閉眼。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在衛洛眨巴眨巴的,似是膽怯實是狡黠的目光中,涇陵公子突然咧齒一笑。
他這一笑很燦爛,露出了滿口白牙。那白晃晃的牙齒,不知為什麽,讓衛洛感覺到一陣陣透骨的寒意,當下,她打了一個哆嗦。
涇陵公子眉頭微挑,剛剛捶了一下車壁的左手一並伸出,輕輕的,溫柔地撫上了衛洛的眉眼。
他溫熱的手指在衛洛的眼睛上劃過,成功地令她冷得真哆嗦後,涇陵公子開口了,聲音很溫和,語氣很纏綿,“小兒百般激我,可是欲遠離於我?甚善。”
他十指攤開,輕輕地捧著衛洛的小臉,溫柔地衝她一笑。俊美的臉孔朝她一靠,額頭與她的額頭相抵,輕輕地吐了一口氣,低笑道:“衛洛你有大才,公子我實是信你寵你,不如,今晚我們抵足夜談,成就百世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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