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殺人有劍咎
一直以來,衛洛都盼望著這一天,可是,當它真正來臨時,她卻悵然若失,仿佛有一樣東西被生生地扯走了,令得她空空蕩蕩的,好久好久都回不過神來。
她直直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慢慢的,慢慢地低下頭來,慢慢的,慢慢地轉過身去。
涇陵公子最後警告她,不能與任何一個男人有親密關系,也不能讓任何一個人知道她是女子。否則,他會讓她生不如死。而這個桑女,自是他放在自己身邊,用來監督自己的人了。
悵惘了好久後,不知為什麽,衛洛回想起了他這句警告,居然精神一振,從綿軟無力,疲憊不堪中回復過來。
這真是不可理喻的事!他這麽警告自己,這麽威脅自己,居然還會因之而振奮?衛洛,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衛洛一邊思潮翻轉,一邊向回走去。
而這個時候,涇陵公子大步走向了後苑。在那裡,有無數的美人,她們會一心一意地討他歡心,會令得他很愉快。
他走的時候,腳步有點匆忙,當他來到一片濃密的桃花林,對面婦人的嬌笑隱約可聞時。一個人影嗖地一聲,出現在他的身後。同時,一個乾嘎的聲音傳來,“公子,因何匆匆?”
涇陵公子一呆,收住了腳步。
他慢慢的,慢慢地轉過頭去。
對上來人,涇陵公子哧笑一聲,低低地說道:“涇陵生平,從未如昨日那般,喜怒如此起伏!”他說到這裡,聲音一冷,“不過一婦人耳,險些因之亂了心了。”
那人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回話。
涇陵公子也不要他回話,他袍袖一拂,大步向回走去。把那陣陣嬌笑重新拋到身後。
第二天,衛洛一大早便跟在南公身後出門了。
南公,是涇陵公子最為倚重的幾個家臣之一。他擅謀略,心有山河之險,其人狡而不正。
如今,同樣狡而不正的衛洛已是他的副手,和他一道共同應對各國使者和賢士。
新田城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衛洛窩在涇陵府很久了,現在終於可以如一個普通賢士一樣,坐在馬車中,恩,身邊有桑女,外面有劍客相隨。
衛洛回頭看了一眼足足二三十個緊跟著自己和南公的劍客,看著街道的行人仰視的目光,突然覺得很風光,很得意,很有‘大丈夫當如是也’的滿足。
一行人走著走著,突然間,前面傳來一陣呼嘯聲和奔馳的馬蹄聲。那呼嘯聲極響亮,那馬蹄聲更是排山倒海而來。
街道上人來人往,本就水泄不通。那呼嘯聲馬蹄聲一出,頓時兵荒馬亂起來。百姓們紛紛閃避兩側,因躲得太急,無數竹筐和各種貨物灑了一地。
喧鬧中,馭夫趕著衛洛和南公的馬車急急向一側避處。能在這種場合喧鬧的,必不是一般人。
不一會,一隊少年王孫縱馬一嘯而來。這些少年王孫中,有不少是晉人,但被晉人夾在最當中最前面的,卻是一些楚人少年。
這些人視街道如無人之境,橫衝直撞而來。衛洛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幾個百姓被馬遠遠地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血沫翻吐,也不知能不能活成。不由歎息一聲。
她的歎息聲一出,一個比她響亮得多的歎息聲在她身後同時響起。那歎息聲如此洪亮,已蓋過了所有的聲音,令得不少人都向這邊看來。
那歎息者昂頭挺胸,毫不在意別人地注視。在越來越近,如狂風亂卷的馳馬狂奔而來時,在馬隊揚起的灰塵已撲頭撲頭的卷上衛洛時,他大步走近她,
雙手一叉,朗聲問道:“兄台為何而歎?”他這一走,剛好靠近路中心,那批騎士一衝而至,他必不能幸免!
衛洛抬起頭來,看向這個二十二三歲,長得修長鳳目,身材修長,俊挺中帶著幾分儒雅的青年賢士,連忙雙手一叉,向後退出一步,道:“閣下速避!”
“避?”青年賢士一聲長笑,那朗朗的笑聲直是衝破雲霄。他聲音洪亮地說道:“何需避也——”
這幾個字極響極亮,豪氣衝天!
而這時,眾馬已經疾馳而來!
就在那馬一衝而至,風馳電掣,眼看就要重重地撞上那青年賢士時。那賢士手一伸,嗖地一下從腰間抽出了裝飾用的配劍!
大街當中,千人注目!長劍一出,黃光四射!
在眾人驚愕地,瞪大地雙眼中,那賢士洪亮的聲音還在回蕩中,只見他身子一轉,手中佩劍一劃,在空中掠起一道燦爛的淡黃色的銀光後,劍落——
劍落!血起——
只聽得卟地一聲,一劍重重地砍上當頭的那匹馬!那劍一出,風聲四嘯,劍鋒上,一道淡淡的黃茫吐出。轉眼間,便生生地砍下了當頭的那匹馬頭。
血濺三米中,無頭之馬兀自奔出。而馬上的眾騎士卻是驚恐吼叫,嘶聲求救!在一陣混亂中,他們相互撞上,而最前面的那個騎士,更是從死馬背上高高拋出。轉眼‘砰’地一聲砸在地上,身子扭了扭便再無動靜,也不知還能不能活了。
這變化,只是一瞬間,一瞬間,十幾個少年相互撞上,一瞬間,街道上被撞地,被壓的人達到幾十。一瞬間,這些少年人人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人人帶傷。
那賢士看到這一幕,嗖地一聲,把血淋淋的佩劍還鞘。然後雙手叉腰,仰天大笑起來。
這人長得很是俊挺,又剛剛殺人,不,殺馬之後,這一笑,真是氣吞山河,令得眾人只能愕愕望著他。
大笑聲中,那賢士也不再向衛洛追問她為何歎息了。他一邊大笑,一邊從人仰馬翻的眾少年身上一踩而過,縱聲大唱,“怒起拔劍!縱君侯公卿,亦血濺五步!快哉,快哉——”
大唱中,他袍袖一揚,大步而去。當他走出幾百步時,城中的防衛軍才急急趕來抓人。在一眾急喝聲中,那人的笑聲越發的洪亮,腳下也極是迅速了,三拐兩拐,那身影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衛洛望著那人的背影,滿眼都是好奇。這時,南公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此丈夫,必是劍咎!”
“劍咎?何人也?”
衛洛轉過頭,饒有興趣地問道。
南公歎息地看著在城衛軍的攙扶下,掙扎著站起的眾王孫,說道:“劍咎者,諸國間最年輕的宗師。據聞此人劍術傳承黃帝。他任性妄為,揮劍全憑一心。無視王孫,多次於街中殺人。已被緝之久矣。然,此人越緝劍術越高,令人頭痛之極。”
原來是這樣。
衛洛有點神往地看著那人離開的方向,暗暗想道:揮劍全憑一心?多麽舒暢的事啊。要是有一天,我也能這樣縱橫來去,該多好啊。我也不殺人,我就隻圖個想來則來,想去則去,無人可擋!
南公說到這裡,轉身便向馬車走去。這時,一個哧笑聲傳來,“王孫縱馬行凶便可,劍咎當街宰馬便不可!咄!如此世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這話有點意思,衛洛轉頭看去,卻對上一個麻衣劍足,雙手捧著一個大酒甕,一邊走一邊仰頭喝酒的老漢。衛洛望著這人越去越遠的背影,雙眼直是熠熠生輝:這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我在涇陵公子府中時,哪裡能看到這般人物?
不過,那醉酒老漢所說的話,正是眾賢士心中所想的。當衛洛爬上馬車時,街道中已紛紛就此事說了開來。衛洛隱隱聽到有人歎道:“楚國勢大,楚之王孫便可於我新田當街縱馬。幸出劍者乃劍咎。楚人不可追也!”
“然也然也。”
這時,馬車已經啟動。見衛洛還在伸頭向外張望,一麻衣劍客朝她大聲笑道:“小兒若是不舍,他日如遇劍咎可薦枕席也!久聞劍咎為人狂放,目無余子,半年難說一字!他方才居然與你開口,必是中意於你。小兒可得好好準備了。哈哈哈哈。。。。。。”
這人囂張的朗笑,引得滿街的人都向衛洛看來。衛洛連忙頭一縮,車簾一拉,躲了進來。
衛洛跟著南公,在專門接待各國使者的驛館熟悉了二天后,便正式開始接手工作。
她接手的第一個工作,便是涇陵特意要求的,秦太子衍歸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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