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策馬緩行,如此二個月後,便來到了楚都郢。
這一路上,衛洛都戴著紗帽,穿著最不起眼的深衣。殷允和她一樣,也是身著身深衣,頭戴鬥笠。
因此,雖然兩人相貌十分出眾,卻也沒有引起世人的注意,無聲無息地進入了郢。
郢這個城市,有著濃厚的巫風,街道上的年輕人,不分男女,喜歡在額頭上塗著黛,這黛被塗成圓形,中間有條似是蛇,又似是一個彎勾的圖樣,也不知是啥意思。
這個時候,離矩子大會僅有數天了,衛洛兩人一入城,便不約而同地發現,街上麻衣赤足的漢子中,有很多氣息特別強大的。
殷允對郢都十分熟悉,兩人進城時,正好是中午時分,他帶著衛洛轉過一條街道,來到一家院落前。
這院落不大,外觀也極普通。兩人一進去,便有一家三口迎上來。衛洛一看,這院落與越地的院落極其相似,十分之**都是樹木,雖然沒有湖水圍繞,可是除了一個院落外,便再沒有停放馬車的廣場,以及齊晉兩城所有院落都有的大小側門。
看來,這院落也是殷允的產業了。
這個院落裡,由七間精美的木屋,以及三間狀似茅草的小屋組成。那家人住了其中木屋中的三間,另有四間,他們正在清理打掃。
衛洛站在院子裡,現在正是陽春三月之時,滿院都是盛放的桃花,梨花,落英繽紛,滿地殘香。
又是一年春好時。
衛洛沒有心思欣賞這些鮮花,她有點緊張。
他們進住後,殷允洗了一個澡,便匆匆地離去了。
轉眼五天過去,殷允還沒有回來。
這時節,距矩子大會,只有一天不到了。
在院子裡坐立不安的衛洛,戴著那頂紗帽,穿著一襲素白的袍服,走出了大門。
她的袖袋中,有一把殷允留給她的蟻鼻幣。這種錢幣狀似螞蟻的鼻子,因此得了這個名字。這種貨幣,主要在楚地流行。
衛洛一走上街道,遠遠地便聽到了一陣歡呼聲。那些歡呼聲中,多是少年男女發出來的。
聽著這些歡呼聲,衛洛有點好奇,不由腳步加速。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正街中。
正街中,一個個少女,正穿著楚地流行的,繪滿白雲和神女,仙閣的圖案的裳服,每個人的裳服,都或紫或藍,爭鮮鬥豔。
其中有不少少女的衣服,襟口處開得特別低,都可以隱約看到她們胸前的雪丘了。
更讓衛洛驚奇的是,這些少女,在她們雪白墳起的雙丘上,用朱砂塗出豔紅豔紅的紋身樣圖案,這圖案多數是劍形,也有是玉佩形,有的還是桃花狀。
少女們成群結隊地走在街道上。,手裡全都挽著一個竹籃,這竹籃有做得精美繁複的,也有織成極為簡陋的。
竹籃中,盡是各『色』鮮花。
衛洛怔怔地看著,突然記起,是了,就是這幾日裡,便是時人喜歡的那種踏春節。
歡笑聲大作。
衛洛連忙順聲看去。
在她前方五十步處,手牽著手的少女們,攔住了兩個戴著鬥笠的青年男子。
少女們圍成一圈,結結實實地把他們堵在當中。其中一個最為美麗的少女衝了上去,她挺了挺自己雪白的胸脯,讓那片雪白中的兩朵豔紅的桃花明晃晃地顯出。
她從竹籃中拿出一朵桃花,伸手遞給其中一個最為高大的青年,清脆響亮地喚道:“阿郎,何必以帽遮容?請容我一觀。若悅之,嬉遊有時。”
衛洛聞言笑了起來,這少女說,你脫下帽子來,
若是長得讓我喜歡,我們就可以嬉遊去。衛洛好奇心大起,她昂頭眺了眺,想看一看那兩個男子。無奈眾少女結結實實地圍了兩個圈,從她這角度望去,根本看不清。
這時,一個清楚的楚音傳來,“妹雖姣好,我等不悅也。”
這是另位一個青年男子地回答。
他的話音一落,眾少女的歡笑聲頓時一止。那少女已經是她們中間最美的了,連她也被說不喜歡,那她們便不知道怎麽辦了。
衛洛望著表情沮喪中帶著鬱惱的少女們,搖頭笑了笑,轉身離去。
衛洛走出十幾步後,一個少女向她走近,她高聲叫道:“阿妹,如此良辰,何掩容獨行?”
衛洛回過頭來。
這是一個相貌清麗的少女,少女來到她面前,歪著頭朝她盯了一眼後,右手一伸,便朝她的紗帽摘去。
衛洛腳步一退,避開了她的手。
她淡淡地盯著這少女一眼,轉身便想離開。
那少女急急地喚道:“阿妹休怪,我家女公子相請。”
女公子相請?
她知道,女公子的稱呼,指的是公主。自己才出來多久,怎麽便會有楚公主相請?
衛洛順著那少女的手勢看去,對上了百步開外的一輛馬車。馬車車簾微微拉開,『露』出一張美豔的臉上。
車簾晃動,只是一眼,那張臉便被掩去。
衛洛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曬道:“素不相識,你家女公子多禮了。”
那少女見她提步就走,急急地跑了上來。她跑了兩步,見衛洛頭也不回,頓時怒道:“你這人,端地無禮。”
怒火中,她三步並兩步便衝到了衛洛身邊,右手一揚,把手中的花籃塞給了她,尖聲道:“我家女公子給你的。”
衛洛愕然回頭,她望著手中的花籃,又望著那少女氣衝衝跑去的身影。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難不成,那女公子見自己一個女的沒有提花籃,純粹無聊的想邀一邀?
衛洛想了一會,當她再抬頭時,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邊,多了好一些頻頻望來的青年男子。
這些楚地青年,一個個目光灼灼地盯著衛洛,他們盯著她的鼓鼓的胸,盯著她外『露』出來的,雪白的脖頸,盯著她手中的花籃。
轉眼間,已有兩人向她走近。
衛洛不知道,她雖然掩蓋了面容,可她那屬於絕『色』美人的氣質,還是很顯目的。
就在兩個楚人向她走來時,衛洛的左手一暖,卻是一人握上了她的手。
衛洛抬頭看去,對上了同樣戴著鬥笠的殷允。
殷允握緊她的左手,瞟了一眼略一猶豫後,還在向衛洛靠近的兩個楚地青年,左手一伸,把她的花籃提了過去。
花籃這一轉手,那兩個楚人同時『露』出悵惘之『色』。他們停下腳步,轉身退去。
衛洛這個時候,沒有心情注意兩個楚人的反應。她望著殷允,嘟囔道:“你去哪了?”
這話聲中,有著不滿。衛洛一說出,便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暗暗想道:我怎麽對他這麽依賴了?
殷允一笑,溫和地解釋道:“會見幾個老友。”
他說到這裡,聲音微低,“這次,來的人特別多。走吧,二個時辰後,便是聚會開始時。”
衛洛的心,砰砰地跳動起來。
她明明說了不害怕,不在意的,可是這一刻,她的手心,卻不由自主地在冒汗。
殷允感覺到她小手中的濕滑,大手一緊,把她的小手,完全包在其中。
兩人回到院落,用過餐後,便提步向郢城西側的澧湖走去。
這一次矩子大會,對衛洛明顯有利。因為舉行聚會的場所,是澧湖當中。墨家各支派的人,自備舟排,聚於湖水中央。
據殷允說,在這種場所聚會,能最大限度的防止各地墨俠,一言不合便出劍傷人。
這一點衛洛知道,這時代的功夫,硬碰硬的多,她還沒有見過能在水面上行走的宗師。這般以舟排為單位,在湖水當中聚會,對她來說,確實要安全多了。
衛洛想到這裡,心終於放松了一些。她抬頭望著目光沉靜的殷允,突然想道:這地點,不會是他一力造成的吧?
兩人腳步如風, 不一會便來到了澧湖旁邊。
澧湖很大,足有數百畝之廣。湖水當中,有一座小島嶼,島嶼上樹木深深。
聚會的地方,離小島嶼還有五百步遠。
此時此刻,湖面上舟排橫立,喧囂震天。
那些站在舟排上的,多數和他們兩人一樣,頭戴著鬥笠和紗帽。
可是,這僅是整個人流的一部份。
在湖水邊,手牽著手,嘻笑的少年男女數不勝數。更有一些手提花籃的少女,正順著河岸,彎腰撿著野菜和野花。
殷允瞟了一眼湖水中的眾人,又瞟了一些岸邊的男男女女,哧地一聲,曬道:“踏春節裡男女嬉遊之所,亦是我輩墨家聚會之地。噫,不知此地是何人所定,端端地把一場盛會,變成一場玩鬧~”
原來,這個地方不是他訂的啊。
殷允哧笑一聲後,和衛洛轉身走開。半個時辰後,他帶著衛洛來到了對面的一座山峰上。
這山峰是一座黃泥巴山,上面隻零星長了一些野草,樹木都集中在山腰間。
殷允打開包袱,從中取出一塊緞鋪在地上,席地而坐。
衛洛坐在他的身側,她望了望漸漸西沉的日頭,又好奇地看著遠處的湖水中,舟排上,那些一臉無奈的遊俠墨客,再看了一眼玩鬧嘻笑得正歡的少年男女,輕笑了一聲,說道:“不知這般遊治,要到何時才可清淨?”
殷允淡淡地說道:“月上樹梢之時。”
衛洛點了點頭。
這澧湖離正街和民居都有點距離,少年男女們就算情熱了,怕也不願在這裡呆得太晚的。到時四野寂寂,回去不免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