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春天遇到她。楊柳抽枝,天地煥然—新。
來潯陽的路上從來不敢想生命裡會發生這樣的奇妙際遇,我的情緣、我這一生的所愛都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提前命定。
尋親未果的我被宋漣和鄭二追上,我惶恐不安,一是曉得美色亂人神志,二我委實不相信世間大部分的男子。薄情、好色。
十八年來,早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心裡卻無人惦記。
於我而言,我更喜歡相貌出挑、風流俊雅、美豔多情、文采飛揚、胸襟氣魄皆不輸於男子的女子。
我被他們追了上來,藏在衣袖的匕首到底沒出鞘。
我被帶進一處高門大院,這樣的世家豪宅換了平時我都是敬而遠之,潯陽城,天子都城,有權有勢的人太多,我一個都招惹不起。
無父無母的孤女,身無長物,喝碗豆花都要估量袖裡的銀錢,遑論想在都城立足,闖出屬於我的—番天地。我心比天高,命不怎麽好。
直到,我遇見阿景。
我第一眼見到‘他’,心想: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無雙美豔清直澄淨的男子?
春衫剪裁齊整,袖口流連纏綿迭蕩的銀灰細線,密密匝匝,借著傍晚時分的光暈乍看恍若平湖吹皺的水波紋。
錦衣玉帶,鳳眸漂亮慵懶,雪膚玉頸,漫不經心靠在小竹椅,肩膀趴著一只和‘他’一樣慵懶的貓兒。
鄭二風風火火一聲喊,驚得‘他′猝然站起身,貓兒嚇得跳到一旁,‘他′反應很可愛,至少是我長這麽大沒見過的可愛。
比女子還俊俏的兒郎,身段好看得過分,聽說我是‘他’未婚妻,那模樣神情,呆呆的,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初見‘他’的驚豔:
陰柔俊美,清雋灑脫,眉眼流轉間若有若無的妖冶,是此生不多見的景,天人之姿容,一眼能吸去人的魂魄。
我那時雖被驚豔,多年養成的防備使我待‘他′甚是冷淡,我們的初遇藏了太多的陰差陽錯,稍微有一分差池,可能我不會成為‘他’的妻。
而阿景那時候,對情愛無感,避之如虎。我未曾被美色蠱惑,甚至不像其他女子看‘他’的眼神藏著愛慕熱切,‘他′’是滿意的,滿意到想順水推舟坐實了這酒後的胡說八道。
世家主一諾千金,‘他’許我豪宅,許我萬金,許我在潯陽城立足的本錢和底氣,我妥協了。‘他′實在不像是我印象裡的壞人。可我還是不得不防。
姻緣司的設立方便了世間男女姻緣,契書立下,我們有了名義上的未婚親密關系。
回去的路上,長街浩蕩,周遭盡是爭著圍觀九州第一殊色的百姓,‘他’當著眾目睽睽喂我鮮果,我被‘他′驚了一跳,很害羞,也很慌張。
有句話說的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從這人眼裡看不出絲毫的歹意,以色.相來看,‘他’生得比我還美,如何還想再貪圖我的便宜?
但我還是不願吃陌生男子遞來的果子。
太親昵。
即便‘他′盯著我唇的眼神清冽正直,我的心還是止不住微微鼓噪。
下意識地就想抗拒。
我不想動心。女子一旦動心,心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我尚且沒談情說愛的資格,我無父無母無仰仗,哪怕吃了虧也無人為我討回公道,是以乾脆管好自己,不為外物所動。
安身、立命,遠比—場曖昧的情愛讓人踏實。
阿景很好。帶我在春天裡放風箏,溫和地想要靠近我,‘他’很好,不好的是我,當時我還沒從少時的陰霾裡走出來,防備過度,像驚弓之鳥,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嚇得我一退千裡。
看在豪宅和萬金的份上,我慢慢地容忍‘他’,由著‘他’在安全范圍內靠近。現在想來,那時的我肯定很令‘他’苦惱——奇奇怪怪的,像個小刺蝟。
連牽手都抗拒地要死。
那是我第一次和‘男子’有肌膚之親,溫潤的手握在我手腕,又以那獨有的溫柔緩慢包裹我的指尖,這其實算不得什麽,大周男女開放,談情說愛都喜歡放在明面上來。
莫說身為‘未婚夫’的‘他’牽我的手,便是直接欺上來做一些過分調情的事,在外人看來,並不出格。相反,未婚大妻連牽手都一驚一乍才甚是怪異。
然而我從來沒試過,這些年來即便年少無知落入那等不乾淨的地方,也無男子碰我摸我。
我厭惡那樣的溫度,始終將自己縮在自我保護的殼,‘他′貿貿然破開我的‘殼’,我被嚇得不輕,我想,我過激的反應或許也嚇到‘他’了。
'他’身上的氣息很純淨,眼神很澄澈,從裡到外似乎都乾淨地不像人間有的絕色,‘他′碰我的手,我不反感,我只是習慣性的怕。
就這樣,我們很快就要同住一個屋簷下。我勉為其難地揪著‘他’的衣袖。很難為情,也很.....少女忐忑的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