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昭暗自揣摩,若是有呂布強力的推動,真正實現了儒家思想在社會所有階層的普及,自己追隨呂布成此盛事,那自己的公德善莫大焉,怎麽也比隱居山中隻教授區區幾十人要強得多。
胡昭自然不知道,呂布另一個深層意思是要打破世家對仕途的壟斷,為多年後的科舉制度做好鋪墊。
胡昭已經習慣了講私學謀名譽的學霸生涯,習慣了面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世家子弟,對於教授寒門子弟甚至販夫走卒,他並沒有半點心裡準備,追隨呂布的利弊之間,他反覆衡量,很快就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呂布見胡昭陷入沉思,便示意身後躁動的典韋等人安靜下來,一群人陪同胡昭靜靜地站立在荷塘邊,等待胡昭最後的決定。
呂布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他不打算就這樣放過胡昭,既然不能禮聘之,那就力聘之,就像歷史上曹操屢次派人請司馬懿,司馬懿都托病不從,曹操便說,“若複盤桓,便收之”,司馬懿恐懼,隻得就職。既然曹操對胡昭徒弟用這個招數,那麽呂布對胡昭也可以如此。
胡昭慢慢抬起頭,凝視著郭嘉:“奉孝,既然你已經為奉先公出力,又何須為師前去奔波?為師我隻想做閑雲野鶴,歸隱山林。”
郭嘉冷冷一笑道:“先生,我跟隨您多年,怎不知你胸中抱負,不為薑子牙,便為孔仲尼。先生,你卻不曾想過,薑太公若不逃離朝歌奔赴渭水垂釣,文王那裡認得他;孔聖若不離開魯國周遊列國,儒學安能傳遍天下。先生,你隱居山中,卻想聞名天下,豈不如緣木求魚?先生,有史以來,何曾見過如此明主,大好機會擺在先生面前,唾手可得,先生,萬不可失之交臂?!”
胡昭像是沒有聽到郭嘉在說什麽,直愣愣地看著郭嘉的面目,過了半響,才低聲歎息道:“奉孝,前幾日我曾為你觀過相貌,雖遇明主對你言聽計從,然而你卻有壯年夭折之命數,活不過四十歲,但是今日再看你相貌,卻有高壽之運,活到八十歲不成問題,而這改運之人,算來算去,便應在奉先公之身。你一旦追隨與他,厄運瞬間改換,如此英主,竟能逆天改命,我胡昭胡孔明,敢與天公比高否?!不如順應時勢,輔佐奉先公吧!”
胡昭應該有相面之能,想想歷史上他曾做司馬懿之師,當時司馬懿身為世家子弟,恃才傲物得罪了一個同學,那個同學便想伏擊司馬懿,胡昭翻山越嶺,趕去勸說那個同學,司馬懿才安然無恙,想必當時胡昭已經看出司馬懿的貴相,而胡昭在歷史上拒絕袁紹、曹操的征召,也許正是看出兩人各有各的不長久。
胡昭應該通曉讖緯之學,讖是秦漢間巫師、方士編造的預示吉凶的隱語,緯是漢代附會儒家經義衍生出來的一類書,以古代河圖、洛書的神話、陰陽五行學說及西漢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說為理論依據,將自然界的偶然現象神秘化,並視為社會安定的決定因素。光武帝劉秀曾以符瑞圖讖起兵,
即位後崇信讖緯,“宣布圖讖於天下”。當時用人施政、各種重大問題的決策,都要依讖緯來決定;對儒家經典的解釋,甚至也要向讖緯看齊,以至於出現了一個悲劇性的讖緯“代漢者,當塗高”,劉秀也深信不疑。 胡昭應該也通曉易學,東漢時期的馬融、鄭玄、荀爽、劉表、虞翻、陸績都是易學大師,尤其是荀爽的易學,采集當時的九家易學合成一編,故在後世研究易學中,經常有提到“九家易”或“荀九家”。據說,袁紹家傳家之學便是京房的象數易學,易學跟讖緯相互照應,才讓他們對“代漢者當塗高”深信不疑。荀爽在潁川書院講易學,胡昭應該跟隨聽講多年,悟透了易學奧秘,反倒是荀家子弟荀彧荀攸投得曹操卻落得了被逼自殺的下場,從這點便可看出他們不通易學。
胡昭想通後,遂整頓衣冠,走到呂布面前,行了一個大禮:“胡昭拜見奉先公,願奉奉先公為主,至此一生, 忠貞無二。”
呂布大喜,他沒有聽清胡昭跟郭嘉說的最後一段話,還以為是郭嘉勸服了胡昭,便上前準備把胡昭攙扶起來。
胡昭堅持拜服在地:“還望主公寬恕胡昭盲目拒征之罪,主公若不寬恕,胡昭不敢請起。”
呂布笑道:“孔明先生,不瞞你說,我已經做了禮聘不成就力聘的準備,不論先生意願如何,我都不忍心見先生如此大才空落荒野。請先生暫且恕我呂布莽撞之罪。”
胡昭不是一個拘謹的人,一聽呂布這樣說,便徑直站起身,笑道:“奉先公請放寬心,我這輪明月是不會照向溝渠的。”
眾人聽胡昭這麽一說,原本欣喜的表情都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他們都想起了呂布數日前被荀彧四人敬而遠之的事跡,呂布當時無奈地對天長歎:“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這句詩不脛而走,數日便傳遍了洛陽大街小巷,也傳到了豫州潁川郡,傳到了潁川書院。大家都不敢露出笑意,唯恐呂布以為大家在嘲笑他。
呂布卻淡淡一笑:“世間唯有孔明先生這般有慧眼的人才有明月照九州之名,那些有眼無珠明珠暗投之輩恐再無明月照九州之分。”
胡昭、司馬徽、徐庶三人都要留在潁川勸服家人,收拾行裝,都需要十多天的時間,呂布便撥給他們三十名赤衛隊員,說是幫忙守衛,其實也暗含監視之意,雖然言談投機,但呂布也怕夜長夢多,他們身在世家子弟密布的潁川書院裡,再被其他口才矯健的世家子弟說服一下,執意不跟呂布混了,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