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琬問了他一些家裡的情況,便讓他隨吳媽媽下去用飯,謝琬跟玉芳使了個眼色,讓她悄悄跟過去。
片刻後玉芳抿著嘴回來,說道:“這小子一出了門就跟吳媽媽說,‘我還當四姑你是騙我的,沒想到三姑娘真的這麽小。我本來是挺緊張來著,可看到她個子還沒我高我就踏實下來了。’
“吳媽媽罵他:‘姑娘再小也是主子,三姑娘可聰明著呢,你可別想混水摸魚!仔細我再把你送回村子裡撿破爛去!’嚇得申田說,‘三姑您可別!我就是覺著沒三姑您說的那麽可怕,這三姑娘看起來一點也不凶,倒像我妹妹似的。’”
謝琬撫桌大笑起來。
玉芳恨恨地道:“姑娘您說他可氣不可氣?怎麽您倒成他的妹妹了?也不知羞!”
謝琬收住笑,說道:“先讓他在府裡呆兩日,讓吳興帶他去見過二少爺,然後熟悉熟悉環境,教會他必要的忌諱。回頭等羅管事找的那兩個人來了,再一起派到李子胡同去。”
羅升找的那兩人要後日才由他的妻子帶過來,而明日就是臘八節了。
謝琬讓玉雪在頤風院小灶上架了鍋,把早就放在窗台上風好的紅棗桂圓什麽的連同兩大碗糯米一起來投進去,熬了一大鍋噴香的八寶粥。大廚房雖然早就預備好了每個主子屋裡都有一鍋粥加小菜,可是下人們式樣卻極簡單,如今頤風院裡自己幾個人關上門來開小灶,還是別有一番生趣的。
申田從來沒有這麽熱鬧地忙過臘八節,忙前忙後地隨著吳興搬柴燒火,又幫玉雪洗米倒水,乾勁十足。吃粥的時候也不管燙嘴,連喝了三大碗,吃第四碗時卻哭了,吳媽媽罵道:“見過貪嘴的,沒見過你這麽貪嘴的!又不是沒你的份,這麽著急做什麽?”以為他是燙著了。
謝琬道:“多拿兩個碗來,裝上粥給他晾著。”
申田抹著眼淚道:“我不是貪吃,我是想起我爹了。我在這裡吃著粥,也不知道他在家裡怎麽過的。”
眾人一怔,倒不知說什麽好了。
吳媽媽歎道:“誰家裡沒個為難的時候?別哭了,出來了好好做事,掙了錢再回去孝敬你爹!”
申田含淚點頭,但是勁頭到底不如先前足了。
散了飯後,謝琬留下羅升來。
“南窪莊的田莊裡現如今雇的是什麽人?”
羅升道:“都是附近的佃農,管事的是原先老楊家過來的人,一直倒也賣力,對二爺也很忠心。”
謝琬嗯了聲,說道:“那就去問過申田,看他願不願意把他老爹接到清河來吧,他本就是種田出身,要是願意,就讓他在南窪莊裡幫手。”
羅升沉吟道:“這申田才來,也還並不曾上工,眼下就安排他爹去田莊,是否言之過早?”
謝琬歎道:“我也知道這輕率了些,可是能幫則幫吧,萬一不成再遣回去也成。他就那麽一個爹了,隔著一座縣城見面也不方便。田莊裡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接過來他們父子至少想見便能得見,也能讓申田安心下來做事。”
羅升頓了片刻,躬身道:“姑娘的寬厚,令小的十分欽佩。”
羅升出去沒片刻,
申田就風一樣衝進來了,到了抱廈也不說二話,跪在地上一連磕了十幾個頭,然後才哭著道:“小的謝過三姑娘!三姑娘的大恩大德,小的永遠銘刻在心!” 謝琬笑道:“好好做事便成。”
申田又磕頭:“小的一定盡心盡力替姑娘做事!”
“咦,出什麽事了?”
這裡正說著,穿堂處冒出兩個人來,當先的任雋好奇地透過抱廈長窗向內道。
謝琬連忙使了個眼色給申田,然後起身:“鋪子裡新來了個夥計,哥哥讓他進府給我磕頭,然後準備放到鋪子裡去。”一面走到廊下,看著任雋與同來的謝芸:“你們怎麽來了?哥哥不在房裡麽?”
謝芸促狹地推了把任雋,說道:“我們今兒不找二哥哥。方才我說三妹妹這裡養了缸金魚,任三哥不信,我就帶他過來了。三妹妹,快把你的寶貝兒拿出來讓我們飽飽眼福吧!”
謝琬看向任雋。謝家幾個少爺常年呆在清河,沒見過金魚也就罷了,任家時常往來京師,大姑奶奶嫁的曾家又是甚好鬥雞走狗的勳貴圈子裡的人,他會連幾條金魚都稀罕?
任雋有些臉紅了,像是看出來她的疑心,忙說道:“我從前也在大姐夫家裡見到過,不過聽說金魚甚難養活,所以一時好奇三妹妹是怎麽伺養的罷了。”
謝琬眼觀鼻鼻觀心想了想,抬眼道:“進抱廈裡坐吧。”
金魚被她養在了抱廈小偏廳裡。
玉雪將魚缸抱到了條案上,三個人分三面席地坐下來。
任雋點點頭,指著那尾遍體火紅的魚道:“這是大紅袍,姿態最是優美的。我記得已故的江南名士顧遊之就最擅長畫它。”
謝琬道:“顧遊之最擅長的其實是畫鯉魚。”
她記得前世顧遊之在太湖畫的一幅鯉魚戲荷圖最高賣到了三百兩銀子,至於大紅袍,反而從未超過一百兩。她之所以能張口就來,是因為那時候顧遊之死後顧家盡出無能之輩,遊手好閑沒有錢花,便把其祖宗的畫作全都偷出來賣錢了,謝琅恰恰好就認識其中的顧衍之。
任雋目光晶亮地道:“三妹妹還會鑒畫?”
謝琬不置可否。湊近魚缸假裝喂魚食。
任雋才打量完四周的擺設,門外就甜甜地響起了謝棋的聲音:“雋哥哥!原來你在這裡,讓我好找!”
謝棋穿著身族新的夾襖夾褲,雙丫髻上戴著謝宏給她帶回來的珠花,雀躍著跑了進來。
任雋微笑:“我們在這裡看三妹妹的魚,二妹妹怎麽也來了。”
謝棋說道:“太太說今兒中午大家都在正院裡吃飯,讓我來看看雋哥哥在哪兒,莫要被四哥哥拉出府去了。”一面又皺眉望著桌上的魚缸,“這有什麽好看的?我那裡有父親才帶回來的畫眉鳥,走,上我們棲風院玩去!”
謝芸對她的話很不滿,皺眉道:“什麽叫莫要被我拉出府去?怎麽我很喜歡把人往外拐嗎?”
任雋也道:“謝大叔才剛回來,這一趟想必辛苦得緊,我就不去了。回頭再去拜訪。”一面轉過身去跟謝琬說話:“三妹妹甚少出門,回頭我們一起去。”
謝芸道:“轉來轉去還在府裡,那有什麽意思?我看還不如拿彈弓到莊子裡去打鳥好了。”
“好啊!”任雋高興地道:“二哥哥要溫書去不成,三妹妹跟我們一塊兒去!”
謝琬擺手:“我可不去。你們去罷。”
謝芸道:“你就去嘛!人多才好玩兒!莊子裡不但有山還有河,可以摸魚。要是運氣好下了雪,我們還可以一塊兒上山追野兔!到時候打了兔子回來剖空肚子,往裡頭塞上八角桂皮還有蔥蒜什麽的,拿鐵線綁好整隻串起來上火烤了,那滋味可沒法兒比!”
說著他已經流起口水來。
謝棋嚷道:“那我也要去!”
任雋微笑點頭:“再把桐哥兒和大姑娘也叫上,我們一起去。”又殷殷地看著謝琬:“一起去吧?”
謝府只有一個田莊,在縣城東郊,臨近黃石鎮,叫做烏頭莊,幾百畝地一直用來種菜。
謝琬說不心動是假的,多少年沒上田莊呆過了,再有黃石鎮那邊的鋪子羅升已經看準了,並已經下了定金。而梅嫂說過兩日就有雇傭的準信,若是能夠親自去看看,順便親眼瞧瞧她找來的貨娘,心裡也是更有底的。
於是謝芸再從旁一勸,她就點頭道:“那就等下雪了再去吧,我看天色變了,只怕這兩天就有雪下。”
已經過了小雪了,今年還沒開始下過雪,眼下這灰冷灰冷的天,要是再不飄點雪花都不正常了。趁著這兩日她也好作些準備。
謝芸跳起來:“那就這麽說定了!一下雪就去莊子裡!”
任雋也輕松地笑起來。
謝棋嘟著嘴,從盤子裡拈了把松子吃起來。
晌午從上房吃過飯回來,她就叫來吳興:“羅管事要是回來了,你讓他進來一趟。”
謝琅快步匆匆地進來,說道:“吳興快幫我準備幾本書!生員試定在明年二月,過了年便就要下場了!”一路風風火火地往屋裡去,一副緊張得不知所措的模樣。
吳興趕忙進去了。謝琬趴在門框上向裡道:“哥哥別這麽緊張,一定會考過去的。”前世他既然能參加會試,一個小小生員試又豈在話下?不過是初次應試,對未知的一切充滿著憂慮罷了。
“真的嗎?”謝琅撫著胸口,大吐了一口氣道:“要是真如琬琬所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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