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壇破, 壇主熊千斤被憤怒的村民活活撕了,此外尚有為數不少的俘獲,這群人是殺是留都要看慕清晏的意思。遊觀月昂首挺胸的站在壇主寶座左側,吩咐手下將俘虜一一押上來由慕清晏處置。
先押上來的是五花大綁的左副壇主張熏, 他向安坐上方的慕清晏嬌媚一笑, 濃豔逼人, 饒遊觀月與這爛人明爭暗鬥多年,也不得不承認他姿色非同一般。
慕清晏眼皮都沒動一下:“口歪眼斜, 殺了。”
遊觀月愕然。
再是身受重傷的右副壇主李漳,他素來善解人意, 細致入微,一見了慕清晏就表示願意將熊千斤暗藏的金庫雙手奉上,並為慕清晏勸降隔壁青龍壇壇主。
慕清晏抬抬手指:“不識時務,殺了。”
“?”遊觀月。
接著是熊千斤的心腹甲乙丙丁。
“賊眉鼠眼,殺了。”
慕清晏笑笑:“你不必找補。聶恆城對不住姓慕的,可沒對不住神教。他當家的幾十年間,將神教打理的好生興旺,我曾祖父與祖父多有不如。”
連十三努力思考:“……噢對了,成伯說‘餛飩應該現包現吃,包好後放久了會走味,吃的人生氣了’——這是什麽意思?”
遊觀月略一沉吟,微笑道:“少君是決意革舊立新了。”
遊觀月僵了,終於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捂住自己腫如豬頭的臉,飛也似的告退溜走。
“幾天前就回來了,已經回‘芳華一瞬’了。”
“慢著,慢著!”遊觀月聽不下去了, “他是熊千斤座下數一數二的好手, 怎麽會四體不勤啊!”
——不過僅僅幾日之後,他就在這個論斷前加了個‘辦正事的時候’。可恨的是,這位新主君多數功夫都沒花在‘正事’上。
慕清晏抬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四體不勤, 殺了……”
遊觀月尷尬一笑, “偌大一個朱雀壇,裡裡外外總得有人維持啊。”
遊觀月先是一喜,小心勸說:“多謝少君信任我等,不過還是留幾個原來的人為好,畢竟他們身手都不錯……”
“對了,成伯回來了麽。”他忽問道。
慕清晏不悅的轉身:“你也該跟遊觀月學著多用腦子了,別一頭扎進坑裡就拔不出來。既然知道是老話嘮叨,我肯定是在問成伯有沒有留下新的話!”
慕清晏轉頭:“聶恆城死的時候,你已經記事了。你覺得聶恆城在時的離教,與如今聶喆的離教,是一回事麽?”
“大事還沒辦完,我不會關在屋裡的。”慕清晏懨懨的凝望窗外,俊美的半張面孔染上晨曦的微光,“遊觀月這人是麻煩了些,不過聰明人本就不容易收服。仇長老當年威風凜凜,手下弟子無數,如今也只剩遊觀月王田豐這幾個還在偷偷祭拜他了。”
遊觀月本就是極聰明之人,此刻終於明白了慕清晏的決心。他笑容滿面,俯首衷心道:“屬下都明白了,少君雄才偉略,見識過人,為屬下僅見。此後,屬下定然謹遵少君吩咐,再不敢心存疑慮……”
慕清晏看向窗外遠方的群山:“不是因為有了這座瀚海山脈和宮殿樓閣,才有的神教,而是有歷代雄圖偉略的教主與忠心的教眾,才有了神教今日這番基業。只要我等上下齊心,未來大事可成。”
“那就先撤了朱雀壇吧。”
“五谷不分, 殺了。”
慕清晏:“不是有你們麽,我看王田豐就挺好,再歷練幾年就能獨當一面了。”
慕清晏回頭:“你現在笑起來比鬼還難看。”
“留著做什麽。”慕清晏打斷他,“留著他們讓周遭百姓繼續記恨,還是留他們三心兩意,與聶喆暗中勾結?”
遊觀月暗喜,想新主君雖然年輕,但運籌帷幄,算無遺策,還難得的心胸豁達。
“少君!”遊觀月大驚。
慕清晏點點頭,“托聶喆的福,如今北宸六派風聲鶴唳,幾位掌門不是忙著清查內務,就是還在複原,至少半年不會輕易招惹本教。就算真有人來偷襲,這裡能維持就維持,不能維持就先撤了人手。不止朱雀壇,青龍白虎玄武俱是如此。”
連十三道:“老樣子,讓少君多加小心唄。”
遊觀月眼中有光:“原來少君早將朱雀壇教眾篩過一遍了,可歎卑職鼠目寸光。”
他走到窗邊,“昨夜殺入朱雀宮前後,我吩咐你在東北面始終留出一角來,好讓那些意志不堅的教眾逃離,當時你還向我諫言‘圍師必缺,缺後必阻,應當派一部分人手在東北角埋伏,沿途襲殺之’,不過我沒答應。”
“我此番並非大軍壓境,之前在教中也並無威名,就這麽點人手打上門來就想逃跑的貨色,有何斬盡殺絕的必要?後來熊千斤的頹勢逐漸明顯,又有人見勢不妙者陸續逃走。打到最後還堅持留下來的人,不論被俘被殺,都是對聶喆和熊千斤死心塌地的人,留之何益?”
遊觀月失笑:“螢火怎能與皓月相比。”脫口之後,又補充,“連聶恆城都有那般氣候,想來慕氏為教主時,神教更為強盛威風。”
遊觀月愣了下:“少君說的也有理,不過把他們都殺了,朱雀壇怎麽辦?若是此時北宸六派來襲,可該如何是好。”
“兩面三刀, 殺了。”
慕清晏揮揮手,連十三領著手下去處置剩余之人。
遊觀月一愣。
慕清晏哦了一聲:“這樣啊, 那殺之前先把他四肢打斷好了。”
“有何不可?”慕清晏居然比他還疑惑, “適才你不是已經甄別過了, 剩下的這些都是屢犯教規血債累累之徒。”
遊觀月跟著慕清晏走入空無一人的後廳,心下惴惴:“少君,是屬下問的太多了,屬下應該與十三兄弟一般謹遵少君吩咐……”
慕清晏垂睫,不動聲色:“成伯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他走後,連十三從暗處出來,扁扁嘴:“這人也太囉嗦了,少君這個月的耐性都用盡了吧,回頭關在屋裡幾天不言不語,成伯又該著急了。”
“……”遊觀月有點懵,“不是, 少君啊,你不會是想把他們全部都殺了吧。”
“那也不必。”慕清晏似乎有些厭倦,語氣有些散漫,“十三自小就耿直倔強,心無雜念,我說什麽他就做什麽。你心思細密,精明幹練,仇長老故去後你在教中也沒了依仗,遇事自然會多思多想,這不是你的錯處——不過你還是先退下吧。”
慕清晏眸光一轉,周遭緩緩溢出細微歡喜的氣息,於無人知曉的角落綻開花苞。
若是遊觀月在場,必然會有所察覺,可惜連十三毫無所覺,還直愣愣的問:“四大總壇之一的朱雀壇陷落,不知聶喆會有什麽應對?”
“應對是肯定有的。至於什麽應對嘛。”慕清晏笑了,“我大致也猜的出來。”
遊觀月對著鏡子無聲哀嚎了半夜,忍痛接上鼻梁骨,再讓貼身婢女尋出最珍貴的膏藥給自己抹臉。主仆倆四隻手揉了半日,鏡中的面孔依舊慘不忍睹。
貼身婢女傷心的直哭,遊觀月氣惱:“哭什麽!不許哭了!以後公子我跟誰睡覺至少可以自己做主了,這難道不是好事麽?!還不滾下去吃飯,餓死了誰來服侍本公子!”
遊觀月原本打算在屋裡躲個幾日,待稍稍恢復些再見人,可惜聶喆不肯讓他藏拙,一前一後給慕清晏送來兩個女子,逼著愛操心的遊公子不得不露面。
第一個女子年約十七八,生的杏眼桃腮,纖腰一束,抬頭時麗色驚人。她怯怯的跪在慕清晏跟前,連話都不敢說一句,當真楚楚可憐。
“你叫仇翠蘭?”遊觀月繃著臉發問。
女子怯生生的回答:“…是。”
“你說你是仇長老的孫女?”
“是的。”
“聶喆派你來做什麽?”
仇翠蘭眼眶中浮起水氣,“他讓我來服侍慕少君。”
此言一出,慕清晏似乎樂不可支。他將纖長的手指搭著額頭不住輕笑,“……真是東施效顰,真該讓聶恆城看看聶喆的出息。”
遊觀月心裡清楚聶喆的打算,但依舊很為難。
仇長老雖然脾氣暴躁,性烈如火,但只要是自己羽翼之下的子弟都十分護短,還悉心傳授武藝,遊觀月自落入人牙之手後,唯有在仇長老手下的那幾年算是過的安心,他對那位老人頗有幾分感情。
“少君,您看……?”他躊躇著。
慕清晏:“殺了。”
“??”遊觀月,“少君!”
仇翠蘭當場嚇懵。
“仇長老根本沒有兒子,只和亡妻有個女兒,早早遠嫁了。”慕清晏渾不在意。
遊觀月趕緊解釋:“不不,仇長老有兒子的,是他晚年所納的婢妾生的。”
慕清晏幽幽歎息:“你看吧,晚年失節還不如老妓從良,一把歲數了納什麽婢妾,真是不守德行。不過還是殺了吧,仇長老的兒子根本沒成親,哪來的女兒。”
遊觀月差點咽氣——敢情你知道仇長老有兒子啊!
“別別別,仇長老的兒子雖然沒成親,但他身邊有好幾個寵愛的婢女。仇長老過世後,其子渾渾噩噩兩年後,也醉酒而死,又過了數月,他的婢女生下一個遺腹女,由如今的天璣長老胡鳳歌派人收養了。”
“是麽。”慕清晏輕飄飄道,“她長的和仇長老一點也不像,肯定是聶喆派人冒充來刺探機密的。以防萬一,還是殺了吧。”
“少君。”遊觀月無奈,“我遠遠瞧過,這女子的確是仇翠蘭無誤。”
“行了行了。”慕清晏無可不可,朝地上跪著的少女抬了抬手。
仇翠蘭被嚇的瑟瑟發抖,顫顫巍巍的上前跪到慕清晏座邊。
慕清晏左手托腮,隨意的衝少女微微一笑,刹那間光彩耀目,如珠如玉,“我喜歡聰明的姑娘,你聰明麽?”
仇翠蘭似乎有些發癡,呆呆的點頭,“……翠蘭願為少君學著聰明。”
慕清晏笑了下:“聰明就好,那我就直說了——我即將攻打白虎壇,接著是青龍與玄武,再是極樂宮。我會宰了聶喆,奪回教主之位。所以,別急著下注,多看幾日,懂麽?”
仇翠蘭惶惑的俯身磕頭。
將少女帶下去後,遊觀月反而遲疑了:“少君,她畢竟被聶喆養大的,就算看在仇長老的面上不能殺她,也該將她送的遠遠的,免得壞了大事。”
慕清晏輕笑一聲:“真正的仇翠蘭五歲就夭折了,四年前我初入神教時,聶喆才急急忙忙找了個差不多大的美貌女孩來假扮仇翠蘭。不過沒等他把人調教好放出來,我就逃出教去,這女子也沒派上用場。”
“竟是這樣!”遊觀月大驚,“既然如此,此女絕不可留,應當立即除了!”
“不急。”慕清晏微笑,“這女子長的不錯,戲演的又好,聶喆苦心調教出來的人,別白白浪費了。”
遊觀月既吃驚又佩服,覺得慕清晏高深莫測,不敢再問。
次日,聶喆又送來了第二個女子。遊觀月氣的差點拍碎鏡子,這年頭美人計還可以一個不行下一個的麽!他怒而踏出屋門,決意替年輕的新主君鑒別新來的狐狸精。
誰知這次送來的不是嬌媚少女,而是個極其美豔的中年婦人,她有個令人心顫的名字,孫若水——二十多年前,由聶恆城送到慕正明身邊的美人之一,也是最終成功的一位。
慕清晏的生母。
遊觀月這下連話都不敢說了,恨不得自己根本沒走出過屋子。
孫若水的故事在教中高層中不是秘密。
慕正明年幼時曾有過一位啟蒙的老夫子,不久就離開瀚海山脈隱居遠方,一場瘟疫後下落不明。為了控制慕正明,聶恆城千辛萬苦找到了這位老夫子僅剩的小女兒,調教數年後送到了慕正明身邊。
彼時慕正明血氣方剛,又念著啟蒙夫子的舊情,自然對孫若水另眼相看,何況美人如玉,世所罕見。年輕男女日夜相伴,不久後就成了親,五六個月後生下了慕清晏。
仇長老氣的破口大罵,聶恆城卻得意非凡。
然而令眾人沒想到的是,孫若水心中所愛並非慕正明,而是與她青梅竹馬長大的聶喆。
在聶恆城眼中,孫若水不過是件趁手的工具,他給侄兒明媒正娶的是他早逝的結義兄弟之女,李如心。在說一不二的伯父面前,聶喆連口都不敢開。
之後,仇長老死的不明不白,慕正明離奇的重傷失蹤,數月後聶恆城也死在了蔡平殊手中,趙天霸與韓一粟召集人馬瘋狂復仇,不久就在青羅江畔遭到滅頂之災。
這一連串血流如海屍橫遍野的混亂,卻成全了孫若水的心願。
她將未滿周歲的兒子丟給保姆,迫不及待的住到聶喆身邊去了,雖然聶喆礙於物議,不敢親近她,但只要時常能看見心上人,孫若水也是高興的。
不久後,慕正明現身,帶走了五歲的兒子,也給了她一封和離書,她便正式嫁了聶喆為平妻,過上了(代)教主夫人的尊榮日子,前呼後擁,妙不可言。
不過很奇怪的,兩人真成了夫妻後,反而相處的沒有之前和睦了。聶喆時不時對孫若水呼呼喝喝,冷落漠視。
如今的孫若水雖已中年,但還是美的。
她哭哭啼啼訴說自己如何思念兒子,聶喆如何阻止她與兒子相見,她如何痛徹心扉,一年多前慕清晏與聶喆反目後她如何生活不易,此次過來希望能化乾戈為玉帛雲雲……
慕清晏似乎化成了一尊冰冷的鹽雕,靜靜聽這婦人說著誰也不相信的謊話。
“要不也殺了吧。”他神情冷漠。
遊觀月一個字都不敢說,呵呵傻笑。
孫若水驚極,斥道:“你,你這逆子,怎麽可以……”
她身旁一名眉眼伶俐的婢女出來打圓場,“夫人別著急,公子只是說笑的,所謂血濃於水,公子好歹是夫人肚子裡出來的,怎麽會……啊!”
一聲慘厲的尖叫,一地溫熱的稠血,婢女橫屍當場,從左肩至右腰劃過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肚腸流出。孫若水嚇的癱軟在地,幾近失禁。
慕清晏將銀月般的長劍放到桌上,蹲在孫若水面前,緩緩道:“別跟我扯母慈子孝那一套了,你我心裡都清楚彼此是個什麽東西。你根本不配做人母親,我會容忍你,還會奉養你終老,不是因為你生了我,而是我答應過父親。”
“所以,別逼的我毀諾殺人,我們神教,可不忌諱弑親,聽懂了麽?”
孫若水驚恐的點點頭。
慕清晏轉頭,“觀月,你身上帶亂魄針了麽,給她扎幾針。明日我們又要動手了,不能叫她壞事。”
遊觀月如蒙大赦,趕緊表示有有有,要是沒有他可以連夜鐵杵磨成針!
當夜,慕清晏做起了許久沒做的夢。
五歲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大雜院裡其他孩子都有爹有娘,就算爹娘死在外面的,也至少知道他們是誰,獨他不知道,仿佛活在一片混沌中。偏偏他懂事的早,這種未知的迷茫讓他無比驚懼。
沒人與他說話,不能走出破屋一步,板硬的被褥,冰冷的四壁,飽一頓饑一頓,無論怎麽叫喊都沒人理睬。有時,他蹲看地縫中的螞蟻,都覺得羨慕。
陽光明媚的日子,他從窗柵縫隙中伸出長滿凍瘡的小手,試圖抓住一縷溫暖。
然而,只是徒勞。
他在蒙昧中長到五歲,只會咿呀叫喚幾個詞,骨瘦如柴,蒼白病弱,幾乎不像個人。
“哎喲喲,真是作孽啊,這麽養著還不如索性殺了呢。”偶爾經過的老婦總愛絮叨這話。
“老婆子快住嘴,這是我們能議論的事嗎?”她丈夫低聲呵斥,“到底是慕家的子孫,殺了難看,好好養著又怕將來成大患。這樣養著最好,大了也是個廢物!”
“唉,親娘自己吃香喝辣,綾羅綢緞,兒子的死活連問都不問一句,真是狠心喲!”
“那女人本就狼心狗肺,不過仗著好看會騙男人罷了!”
五歲的慕清晏不懂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但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的記性一直很好。
他記得那是一個淅瀝小雨的傍晚,天色青黑,水窪滴答,蓬亂的頭髮生了虱蟲,咬的他又疼又癢,啃缺口的指甲一通亂撓,頭皮處處血痂。
但小小瘦弱的孩童沒哭,因為他知道不會有人在意。
這時,一個高高個子的男人推開破屋的門,溫柔的將他抱進懷中。
男人細細看他,叫他‘晏兒’,摸著他瘦弱的手腳,滿眼心疼。
從此,他有了父親,也有了名字。
父親為他洗澡,剃發,喂飯,用藥汁給他擦揉每一處凍瘡,教他說話寫字練功。
父親還引導他遍覽群書,追尋古老典籍中的學識,日升月落,體察內力遊走在經脈中的動人知覺。父親希望他舉止高雅,言談有禮,如群山崇高,如瀚海淵博,去欣賞天地風光的美妙,去感受四季更替的流暢。
重要的是,父親告訴他,‘晏兒是這世上最聰明懂事的孩子,為父有子如此,甚喜’。
每每念及往事,慕清晏感受最多的不是喜悅,而是對父親哀慟,與對往事的後怕。
深深的後怕。
他常想,若父親沒有熬過重傷,孤零零的死在某個山洞中了呢?若父親心灰意冷之下,一走了之了呢?若沒人來找他,他是不是就日複一日的腐爛在那間破敗的小屋中了呢。
他敬愛父親,勝過世間一切,勝過自己的生死。
可是,若他不曾來到這世間,是不是父親就能自由許多。
次日醒來,慕清晏渾如無事發生,冷靜自若的指揮排兵布陣,將青龍壇與白虎壇的明暗虛實與眾人說了。
按照計劃,遊觀月領少數人手先行佯攻四壇之中最弱的白虎壇,壇主司馬志緊閉宮門,抵死不出,並拚命傳書周遭求救兵。
青龍壇壇主廖圖與他是結義兄弟,聞訊自然趕來援救,恰被重兵埋伏在沿途的慕清晏與連十三堵了個正著。
一場血腥廝殺,最後以廖圖被慕清晏一掌震斷心脈而告終,連十三迅速收拾殘局,然後集結人馬前往白虎壇。
前來迎接的遊觀月卻一臉奇怪:“適才門口還吵吵鬧鬧的,半個時辰前卻沒了聲響,不知人都到哪裡去了。”
他看慕清晏一言不發,神情倦怠,連忙指揮手下用巨龍石撞開白虎宮門,眾人趁勝殺將進去。
然而就如遊觀月所料,前門,前宮,甚至前殿都空無一人。眾人一路闖進去,終於在白虎宮後殿聽到些許廝殺聲,以及一個氣憤憤的女孩聲音——
“你們這群混帳,禍害名門正派也就算了,那是你們魔教的本分,如今居然連自己治下的百姓都禍害,你們還是人麽!你們昨日抓去煉屍傀奴的這些人,大多有子弟效力你們魔教啊!這麽不講公德,還是早死早超生吧!”
遊觀月還沒捋清楚,眼尖的注意到慕清晏的神色全然變了。
倒沒有如何喜上眉梢,而是……活了。仿佛一幅清冷的水墨畫卷,忽然點上了鮮妍明媚的色彩。疏淡的留白,霎時成了煙火人間。
撞開後殿大門,只見一片血泊屍首中間,躺著一動不動的白虎壇壇主司馬志,一旁站了一個身形纖細的稚齡少女,她周遭圍了兩圈白虎壇教眾。
連十三呼呼喝喝的領人衝殺進去,見人就要俘獲繳械,白虎壇教眾適才被女孩蹂躪的不淺,此刻見闖入大批人馬,更是慌亂一團。
女孩手持一把絢爛若霞的金紅色臂刀,她聽見聲響,驀的轉過身來,看清了來人後,展開驚喜的笑顏。
遊觀月覺得這姑娘仿佛一輪旭日,明亮熱烈,照的人心裡暖洋洋的。他側眼瞥去,果然,慕清晏也被太陽曬‘熱’了,眉眼俱是微笑的暖意,並緩緩向前走去。
這時,從一邊走出一位手持長劍的英俊青年,身上劍上沾了不少血跡。他神情冷峻的走來,“昭昭,那邊清理乾淨了,司馬志死了麽?”
遊觀月身側一冷,發覺自家主君的臉色鐵青的嚇人。
——暖呼呼的太陽撲通掉進冰水裡,噗的一聲,熄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