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送菜的人来了,等摆好菜,外人离开,佟铃铃追问:“你究竟在顾忌什么?”
见他仍不言,佟铃铃讲道:“那说说我吧,我和桐桐,甚至她还有丈夫,当年的流言很难听,有的人还会照着我的脸吐口水。”
“我是锦城人,跟散花楼无蝉门的人走得近,年初那会儿,总听人说你不识好歹。”佟铃铃笑道:“但我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外人的话算得上什么?只要你喜欢。”
韩临低着头忽然说:“要是我不想喜欢呢。”
佟铃铃一时无言。
半晌,上官阙过来,脑后那缕编发都还缠结着没散开。
佟铃铃去看韩临,韩临避过视线,握拳的指骨发白。
整桌饭菜,韩临勉强吃了几口,一碗甲鱼汤喝到撤碗碟。看他回屋,上官阙让唐青青去找他玩,饮着茶问佟铃铃:“你和他说了什么?”
佟铃铃笼统地概括:“给你说好话。”
“……”
佟铃铃补充:“这几天说得还挺多。”
“……他没骂你?”
“那倒没有。”佟铃铃又说:“都是我在骂他。”
上官阙道:“你找机会和他道个歉吧。”
“啊?”佟铃铃诧异道:“可是……”
上官阙打断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就不必姑娘费心了。”
确定韩临不去雪山,佟铃铃此行目的便已达成,剩下的撮合无非是为报仇加筹码,当事人拒绝,便也没有强逼的道理。今天这几出,她算是看出来了,韩临左右翻不出上官阙的手掌心,无非是认命的早晚,倒也无需着急。
思及至此,佟铃铃点头,不免好奇:“你究竟对韩临做了什么?”
上官阙扫来一眼:“你把他逼成那个样子,他没有告诉你?”
佟铃铃摇头。
上官阙垂下眼,正自思量,外头忽然有人大叫起来,佟铃铃听出唐青青的声音,忙开门出去。
四野飘白,临溪下雪了。
两个姑娘在雪地里笑闹,韩临也站在雪地里仰头看天,余光瞥见上官阙在檐下看他,转过脸对上官阙说:“你去加件衣裳吧,外头冷。”
这天是小年,吟过一篇赋,先生便给众弟子放了假。有些弟子收拾行囊回家过年,留下来的弟子们闲来无事,随着送药的程小虎过来,围着韩临问长问短,也有人去向上官阙说些吉祥话,上官阙抓了几把糖给他们分着吃,说有些劳累,倦与人言。
今年冷,这处少有人来,地上难得积起雪,众弟子就地打起雪仗。唐青青看得手热,也加进混战,只是在场都是学武之人,半大年纪没有分寸,她又听不到,不久便落了下风,给砸得晕头转向,竟来拉韩临为她报仇。
韩临拍掉她脑袋和身上的雪,说他不玩这个。上官阙照意思比手势给她,她瞧了,跑去拿纸板,把请求重新写给韩临看。
看出她认为上官阙诓人,韩临笑着在纸上写他确实不玩。唐青青知道他整日闲不住,又瞄了眼上官阙,在纸上问为什么?
韩临不敢在她面前写烂字,一笔一划都慢,上官阙瞧唐青青等急了,比划给她说:“他小时候被人用石头砸过。”
佟铃铃瞥见:“韩临不是谢掌门的宝贝疙瘩吗,哪个不长眼的敢拿石头砸他啊?”
上官阙说:“拜进临溪以前的事了。也不是只是石头。”
佟铃铃心想你就不能把话说全吗,强压着不耐烦追问:“什么叫不只是石头?”
韩临边写边接过话:“我做乞丐的时候在雪天昏倒过,有家好心人留我住了两天,我不好意思白吃,去帮人家干活。那家田多,家里五个姑娘一个儿子,没有壮丁,见我有力气,提出来收我做干儿子。大雪天,地里没活,干完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他们差我给他们家小儿子做伴陪玩。雪天就是打雪仗,那家小儿子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没多少力气,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他的雪球砸不中人,又见我总能打中,恼了,拿石头团进雪里朝我头上砸,我当时就流了血。大人领回去,小儿子谎称我先拿石头砸的他,整日哭着闹,安生不下来。后来雪停了,那家人给我一吊钱,打发我走了。”
唐青青知道了原委,蹦着啊啊骂,气得在纸上写的字都大了许多:“那家人怎么这么坏啊!”
韩临安抚她:“别这么想。要不是他们救我,我恐怕就冻死在雪地里了,何况他们还给了我一吊钱呢。”
唐青青又飞快写下:“那也不能不讲理呀!”
韩临笑了笑,写道:“人家帮了大忙,我便要体谅人家的难处。这世道哪有好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唐青青把纸撕烂,不跟他说了。
她气得出门,很快又折回来,另起一页新纸,大笔挥墨,手脚并用叫着塞给上官阙,上头写着:“你管管他,没见过这么糟蹋自己的!”
上官阙吩咐佟铃铃带她去休息,那张纸搁在一边,再没拿起来过。韩临收拾屋子的时候随手捡起来看,笑了一声,揉成一团丢了。
夜里雪还没停,很难得的,韩临主动来敲上官阙的房门。
进到室内,韩临见开着窗,飘了半桌的雪,桌上搁着酒盅,再细闻,屋中有淡淡的酒香。
风诱得烛火晃舞,明明暗暗里,上官阙落座,黑发上沾了些雪沫,托着头看韩临,也不说话。
韩临看出他有几分醉了:“怎么想起来喝酒?”
“有些冷。”
“冷该吃药。”
“酒本便是一副药引。”
韩临问:“师叔什么时候回来?”
上官阙去倒酒:“快了,也就这几天。”
透窗扫进点雪,韩临说:“我准备向师叔坦白我们两个的事。”
上官阙一顿:“你要说哪些。”
韩临盘算着:“被你骗上床,被你喂动过手脚的药,被你逼着去杀朋友、为了离开你自杀……一切实情吧。”
上官阙搁下酒瓶,撩起眼皮望过来:“你认为他会信你?”
秦穆锋是老小孩脾气,对上官阙一向信任。
韩临垂着头,看桌上的雪化成水:“我不知道,我想试试。”
当年在杂耍摊匆匆一瞥,他便给了韩临改变一生的机会,如今听说这事,又当如何?
上官阙饮了那杯酒,判断道:“你在威胁我,你不会告诉师叔。这些事,要讲你早讲了。”
“从前我想体面一点。你自毁名誉救我,我不想因为我那点情情爱爱的小事再让你授人话柄,背负骂名。而且我因为感情为你做出的那些偏听偏信的傻事,我也不好意思讲给别人听。”韩临脱去护袖,拧按发寒抽筋的右手:“如今你从暗雨楼退了下来,不在江湖,到底好些。我也早就是个玩笑,无所谓脸面了。”韩临又道:“当年敖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