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袍子提高了警惕:“我們誠心誠意來談生意,海運風險很大,如果半路上遇到風浪,貨物損失,那可是要賠償的,你們大梁又何必自討苦吃呢?”
趙素輕哂:“同樣的話我也想問問使臣大人,都知道路上有損失,使臣大人何以就甘願認下這個風險?”
當誰看不穿他們心思呢?
商場上的競爭說白了就是利益之爭,想要爭得船隊運輸的權利,還不就是為了到時候提高拿貨價?
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時候他們把賣給西方的絲綢把風險損失的費用算在裡面,這樣就可以賺上不少錢。這些心思旁人不懂,趙素還不懂?
想賺大錢沒問題,關鍵是還要讓人家接受船隊進駐碼頭就很無語了。
對於大梁而言,西洋人除了想借進駐船隊販賣大量中土貨物,更主要還是想承攬中土貨物在西方的主要市場,換句話說,也就是他們想當大梁在海外的總代理。
這種事情放在二十一世紀一點問題也沒有,那時候的中國對海外有了足夠的了解,基本上能達成互利互惠的共識。
可眼下大梁與海外並不密切,一旦讓船隊進駐,國防上有隱患是其一,其二——則是連趙隅都不可能會想到的一點,放棄了掌握海上運輸,實則將大大限制大梁的發展。
藍袍子顯然在她的反問下招架不住了。他說道:“只要貴國能答應讓我們的船隊進駐,絲綢的價格好商量。我們甚至可以簽訂長期合作的文書,讓大梁可以長期得到豐厚的回報!”
“使臣大人,錢我們當然想賺,但是絲綢出海這件事,我們自己也想試試。按照您的邏輯,由我們來負責運輸,你們只需要在本國安心等待著貨物到來不是更好嗎?難道你們寧願承擔這個風險?
“你們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們,也可以派遣專員押船,你們‘先進的技術’加上我們嫻熟的技術,豈不更安全?”
藍袍子已然無話辯駁了。
宴廳裡的人先前都在屏息看著他們唇槍舌箭,到這會兒已漸漸有了議論聲。
趙隅看向皇帝,皇帝正凝望著趙素,保持著這個姿勢並且已不知有多久。
相較於正常的兩國會談,趙素的態度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但是認真想想,她的每一條說辭都很在理,同時也是在維護大梁利益。
他看了看在座的諸位官員,沒想到朝廷這麽多號稱能臣賢臣的男人,竟還比不上趙素一個內宅姑娘的眼界。
他朝下方側對著這邊的趙素揚了揚下巴,然後跟四喜使了個眼色。
四喜會意,上前喚了“趙侍衛”,然後跟趙素示意。
趙素扭頭,起身走到皇帝身側:“您喚我?”
皇帝胳膊肘支著桌子:“表現不錯。”
趙素咧嘴:“我就是狐假虎威!”
皇帝撚著扇墜,緩聲道:“我們大梁自己組建船隊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再說船隊跨海遠航是否具有足夠經驗,如今也未可知。一旦使臣們答應了這個條件,到時這個怎麽解決?”
“航海經驗可以探索,這些年出海的商船比比皆是,要組建一支隊伍,一定有法子可想。至於組建船隊的錢……皇上,這是投資啊!就算是不為了賺這單生意的錢,日後咱們也可以自組商隊遠航行商,這是不會虧的!”
“這麽說來,朕是一定不能答應讓他們進駐碼頭。”皇帝搖起扇子。
“必須不能!”趙素嚴肅道,“對大洋彼岸的認知咱們還掌握得遠遠不夠,目前大梁僅僅是靠海運商隊取得一點外界的信息,如果讓他們的船隊接了運輸的活兒,那麽這點信息也可能會面臨中斷,西洋人壟斷了運輸,對大梁掌控海外市場也是一種阻撓啊!
“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怠,未來的社會必然是要打信息戰的,誰先掌握的信息多,誰就能率先搶佔一分先機!”
歷史證明,閉關鎖國絕不會是個好主意,國家要發展,要有競爭力,還是得敞開大門與人進行各方面的互動、讓藍袍子他們得逞,大梁除了賺點錢之外,再沒有什麽別的好處。反而還給了外國人一個掌握大梁國情的機會!
所以大梁不但不能答應讓外國船隊進駐碼頭,而且在增強軍需之余,完全還可以借這個機會,組建船隊出海,以此加強與海外的互動,掌握信息主動權,如此也等於是增強了防禦!
而這,也是方才趙素“咄咄逼人”也要懟回藍袍子念頭的另一個主要原因。
皇帝聽完之後停了好半晌的扇子。然後側首:“這些都是你那個出海行商的親戚告訴你的?”
“……”
皇帝身子微傾,擺出不恥下問的姿態:“投資是什麽意思?還有,煩請告知,什麽是‘信息戰’?”
趙素猛地哆嗦了一下……
完了,露餡了!
皇帝撫著扇骨,靜靜地看著她:“你這個親戚,看起來跟朕認識的那些商人很不一樣。”
趙素著實有點慌……
這狗皇帝,竟然這種時候都不忘挖了坑從旁等著扒她馬甲!方才那種情況下,她出於一腔愛國之情,哪裡還記得防備他?
可不就激動得什麽話都往外吐了!
“你怎麽了?”面前的皇帝親切和善。
趙素咽了口唾液,壯起膽子來:“是不太一樣……人家見過大世面,古令通史,天文地理,都懂得些。”
一個學了那麽多科目的當代大學生,勉強也配得上這些說辭吧?
“那改天介紹給朕認識認識。”
“……這個就不用了吧,他長年在海上,很難看到他。”
皇帝睃她一眼:“那你怎麽跟他聯系的?”
“……寫信!對,我們就是靠寫信。”
趙素拿出無比真誠的眼神看著他。管他信不信,她反正不能自揭馬甲吧?!
只要她不說,陸太后不說,他拿她也沒辦法不是!